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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已将那些信贴在京中各处大街小巷了,只要贼人没有出城,必然会看到王爷的信。”

周景宵微微颔首,神色冷郁沉静,心腹见状,忙小心翼翼劝道:

“王爷放心,王妃一出事,京中所有城门就已关锁,这几日未曾放出一个可疑之人出去,只要咱们挨家挨户地搜查,贼人插翅也难逃!”

众人听闻,忙也纷纷跟着劝慰,不过众人其实也都心知肚明,能不能找到玉姝不是目今最要紧的,而是在他们搜寻的这段时间,玉姝能不能毫发无伤。

那群乌瑟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王妃一介弱质女流,且听说又生得极美……当然,这些话众人就是打死也不敢在周景宵面前说,想到此处,其中有一人担忧道:

“王爷,虽说这女子是乌瑟的大司祭,但当年她帮王爷劝说乌瑟残部南迁,又叫众人放下成见,安心生活,早已被那群流亡在外的贼人视作叛徒,她的性命安危,那贼子真的会在乎?”

原来那静室中的女子竟也是乌瑟人,乌瑟人逐水草而居,视长生天为神明,他们之中侍奉长生天的圣徒被称为大司祭,在乌瑟人心中亦如神一般。

挚爱惨死

当年周景宵坑杀十万乌瑟士卒后,强令剩下的老弱妇孺离开故土,去大梁的南面垦荒。那些乌瑟人如何肯愿意?虽早已无力反抗,但七八岁的孩子都会拿起羊叉来,誓要与梁人一决生死。

为安抚他们,周景宵不得不请这女子出面劝说。也不知他二人谈了些什么,那女子虽为乌瑟的大司祭,却劝说乌瑟人归顺大梁,离开北国,去往他乡。

其后又经历诸多波折,整整五十万乌瑟人在经历数年的时光后,终于全数南迁。除了小部分流亡在外的残部,北国的草原再也不属于乌瑟,而那些南下垦荒的乌瑟旧部,除了长相,如今大部分也都与梁人无异了。

至于这女子则是名为隐居实则软禁地在此处居住了多年,她依旧被众多乌瑟人奉为神明,因此朝廷自然不可能允许她在出现在人前。

而流亡的乌瑟残部因为她的劝说之举,则视她为背离故国的叛徒,听说有些乌瑟人对她的恨,甚至不亚于恨周景宵。

此时听到心腹的疑虑,周景宵沉默片刻,方道:

“乌瑟人信奉长生天,也把统领乌瑟的王室视作神裔。是以王室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孩子抛弃凡俗,将终生都献给长生天。”

说到此处,众人已然明白,道:“这女子,莫非竟曾经是王室公主?”

“难怪……那贼人涅古是蛮王幼孙,这女子想必是他亲姐姐。”

血脉亲情,自然无法置之不理。所以周景宵才用乌瑟文写了一封威胁信,直接告诉涅古,若他敢动玉姝一根毫毛,第二天他就会看到这女子的脑袋挂在大正门上。

他相信涅古明白自己说得出做得到,战场之前兵戎相见时,他亲眼目睹自己斩断他兄长的咽喉,斩断他父亲的咽喉,一刀砍下了蛮王的头。

他所有的亲人都死在了自己手上,而这女子,是涅古在世上唯一的至亲了。除非……他还认自己这个表兄。

不知不觉,男人的唇边竟浮现出一抹笑,只是那笑容便如泥塑木雕一般。

他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当蛮王、当外祖父圆睁着双目倒在自己面前时,他的鲜血喷溅了自己一头一身,那血是温热的,和自己身体里相同的血……

“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你一生所爱之人必会惨死,至亲皆亡,骨血断绝,因为你,他们连死也不能瞑目!”

“你将永生永世身处修罗地狱之中,哈哈哈!哈哈哈哈!……用你的一辈子来赎罪罢!!!”

……

到了三更时分,忽的下起雨来。

玉姝从雨声中被惊醒,虽隔着厚厚的墙壁,但耳边依旧如有擂鼓一般,滂沱大雨将整座京城淹没在水幕之中,无疑也增加了这伙乌瑟人躲藏的难度。

这几日里,这群乌瑟人带着她至少转移了四处地方,每到一处,他们至多不过停留两天,便会匆匆离开。

在最开始的那个地窖里,玉姝还呆了有三日,到了昨晚的那间屋子,她尚未睡着便被人拽起来,急急塞进马车里,又冒着大雨急急离开。

她看的出来,涅古——就是那个蓝眼男子,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急迫了。

他的脸色每日都是铁青的,起初还会时不时来讽刺威胁玉姝两句,这几日却是行色匆匆,整夜整夜地与他的那帮弟兄聚在一起不知商讨些什么,根本没有多余的心神理会玉姝。

玉姝能够猜到,想必是搜捕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能躲藏的地方越来越少,偏生涅古不知在顾忌着什么,也不能伤害玉姝,如今他便如同一头困兽,四周的围栏渐渐朝他收拢,或早或晚,终究要将他困死在里头。

玉姝心里自是又喜又忧,喜的便是自己性命得保,忧的却是涅古被逼到绝境时,或许会玉石俱焚。

他与周景宵的深仇大恨是绝然不可能解开的,在被掳走的次日,他们打发了一个小男孩儿来照管玉姝,也是就近监视她的意思。那小男孩儿如今不过才八九岁,一开始虽对玉姝警惕的很,经过一段时日也渐渐放下戒心,肯和玉姝说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从他的口中,玉姝知道了蓝眼男子的名姓,知道他原来是乌瑟王室后裔,当年侥幸逃出,这么多年一直流亡在外。

而他所有的亲族都死在了八年前的那场大战中,男子自是血溅疆场,女子幼童因出身王室亦不能如平民百姓一般幸免,包括涅古五岁的小侄儿、三岁的小侄女儿……连尸首都未曾留下。

饮鸩止渴

一开始玉姝原是十分痛恨涅古的,及至后来,竟有些理解他。

前十年的荣华富贵,后十年的颠沛流离,前十年的父慈母爱,后十年的至亲惨死,若异位而处,她或许会比涅古更加残忍疯狂。

但无论如何,他恨的是周景宵,即便玉姝再理解他、同情他,也绝不可能帮他。正如周景宵作为大梁的臣民,在战场上杀死了那么多乌瑟人,而他也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国家和百姓。

一时那雨越下越大,玉姝听着雨声,又渐渐睡了过去。

忽然外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她再次被拽起来,又匆匆塞进一辆马车里。这一次马车走了很久,因为马车的四壁都有厚厚帘幕遮掩,玉姝也只能判断他们先是向西,继而又向南,兜了一个大圈子后又往北去。

一路上直行了两个多时辰,她方才被拽下马车。和之前众人藏身的或是破旧小院或是陈旧道观不一样,这里竟然是一座十分精致的花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

玉姝不免起疑,不等她再观察几眼,她已经推搡进房里。

这屋子亦装饰得十分华丽,不是豪门高户绝然供给不起,她心中立时便有了猜测——其实在她被从香山寺掳走时,她便有所怀疑了。

她身边的护卫里三层外三层,涅古等人是如何得知护卫巡视的漏洞,又是如何潜进门禁森严的香山寺的?

他们是乌瑟人,在京里人生地不熟,长相又那般扎眼,玉姝思来想去,也只能说明他们或许有内应。

如今看来,这内鬼的地位还颇高,又想到如今朝中两党争斗得愈发激烈,虽然玉姝不欲用恶意揣测他人,却也只能怀疑到太后身上。

果不其然,到了这里后,众人脸上的神色愈发阴郁,玉姝还听到那大汉和涅古吵了起来,这几日她也从小男孩儿那里学了一些简单的乌瑟语,只听他们争吵间在说——

“南人”、“狡猾”、“借刀”、“不能相信”等语。

恐怕涅古一开始不想借助南人的力量,毕竟若受制于人,他们的性命也只在旁人一念之间。但周景宵搜捕得越来越厉害,他们能躲藏的地方也越来越少,走投无路之际,只能饮鸩止渴。

之后数日,他们便在此处蛰伏下来,不再东躲西藏,与此同时,京中诸多搜捕他们的人等忽然发现,这伙人就像凭空消失一样,竟再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原本众人已经循着那些线索快要将他们找到,可此时这般人间蒸发,登时让众人一筹莫展。

周景宵已经连着数日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两个孩子被他想尽办法哄骗去了秦家,如今虽对玉姝失踪一事一无所知,但每日都要哭闹着见娘亲。程海又卧病在床,病情也愈发严重……

短短十日,他竟瘦了足有一圈,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眼中都是血丝,只要众人有丁点教他不快之事,他便会勃然大怒。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无法让自己像过去那样冷静下来,不管是清醒还是勉强入睡,耳边萦绕的仿佛都是那诅咒一般的恶毒狂笑——

“你一生所爱之人必会惨死,至亲皆亡,骨血断绝,因为你,他们连死也不能瞑目!”

……不,不会的……

曾经他以为这个诅咒就是自己的宿命,他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珍视之人的离去,此生他已不再另作他想,直到……他遇见玉姝。

他有了想要呵护一生的人,他成了亲,有了孩子……岳父待他亦如亲子,妻子娘家的亲友也与他如同至亲骨肉……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玉姝给他的,如果他失去了她,如果他害死了她……

砰的一声,手边的茶盏无意中被打翻,帘外侍立的丫鬟听到声音忙欲进来收拾,突然,那丫头浑身都僵住了,眼中满是惊恐。

只见男人侧对她坐在桌前,烛火将他面容一半隐在阴翳中,一半却亮得看不清神色。他如同木偶一般,眼神茫然地拿着已然碎掉的茶盏,尖利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手心,他将茶盏递到唇边,鲜血混着茶水落入喉中,他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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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说一,我最喜欢身世悲惨的男主了【我就烂.jpg

其实大纲原本还有很多虐某王爷的情节,碍于篇幅都删了【我真是亲妈doge

姊妹连心

却说这边厢,玉姝被掳走一事自然也令众姊妹十分担忧,如今秦露远在西南,秦霜正在家中备嫁,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放下手中要紧之事,除了瞒着秦母和孩子们外,只要一有时间,或是互通书信,或是在一处商讨对策。

这日众姊妹亦齐聚一堂,因众人的夫婿也都从周景宵那里得知了一些内幕,如今众人皆知那伙乌瑟人的线索突然断了,明珠道:

“人不会无缘无故就消失,他们逃不出京,那就必然还在城里,只是如今躲藏的那个地方靠平常方法搜寻不到罢了。”

但锦衣卫、京营,甚至连京里的三教九流周景宵都发动了,有什么地方,是连那群人都探查不到的呢?

“不仅如此,他们定然还有人接应。”蕊娘又补充道。

“掳走玉妹妹的是一伙人,那么多人在一处,光是粮米每日都所费颇多,他们既是乌瑟人,长相显眼,自然不可能亲身去采买菜蔬,想必定是京中有人与他们勾结,如今他们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话到此处,众人皆有些沉默。她们都不是无知妇人,也知朝中如今争斗激烈,但那位是何等尊贵?即便心存怀疑,却也不能去调查质疑。

试想只要那伙乌瑟人躲进接应他们的某个后党高官家中,锦衣卫又怎么能去搜寻?只要拿不到确切的把柄,若周景宵敢轻举妄动,太后立刻便可以在朝上发难。

一时见屋中气氛凝滞,秦雪忙笑道:

“这是怎么说的,如今也只是咱们在这里猜测,何必自己吓自己?况且明面上不能查,还可以暗中查探,天无绝人之路。”

谁知一语提醒了明珠,明珠忙道:“我倒有个不成体统的主意。”

众人忙追问:“是何主意?”

明珠道:“你们也知我总领慈幼局,从慈幼局里出来的那些女孩子,有不少都是在大户人家间走动的……”

而且这么些年,她和玉姝众姊妹也资助过许多女子,不少人至今仍感念恩情,听说玉姝失踪,甚至主动来求见明珠,想为此尽一份心。

假若那伙乌瑟人真的躲在深宅大院之中,而后宅之中什么人最多?自然是女人。

外间查探不到的事,里头的女人却可能清楚。毕竟人只要还活着,只要还张嘴吃饭,便不可能不留下行迹,再有那些在各家间走动的女人,彼此互通有无交换消息……

或许,还真的能找到玉姝究竟被藏在哪里。

一语未了,秦霜也恍然过来,抚掌赞道:“妙!”

最妙在此法又不惹眼,女人和小孩素来都更容易教人放下戒心,若是打探消息,有时反倒是她们更有效果。

当下众人商议一番,便决定由明珠居中联络,各自散去忙碌不提。

如此又是数日,玉姝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京中开始渐渐传起谣言,说玉姝早已被那伙强人给杀了,他们掳走摄政王妃也不是为了钱财,只因与摄政王结怨,所以要杀他的妻小泄愤。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位幽居在寺庙中的乌瑟大司祭又突然病倒。

据太医说她的身体原本就垮了,这么多年只是勉强支撑着,许是得知胞弟绑走玉姝的消息,方才忧思成疾。而这病一旦爆发,人只会越来越虚弱,或许撑不过这个冬天。

如此一来,周景宵能够抗衡涅古的唯一筹码也不再有效,当天晚上,他书房内的陈设便碎了一地,众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战战兢兢地垂头侍立着,半晌,方听桌案后的男人哑声道:

“笔墨伺候。”

他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了,他知道涅古就是在故意煎熬他。战场上,他可以按兵不动数月之久,直到终于等来最合适的时机才下令出击,但此时他明知眼前是陷阱,也只能往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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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满百,三更(●?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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