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李济州整个人陷进真皮座椅里,神情寡淡地盯着面前电脑屏幕上铺开的文档,右手搭在鼠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
不多时门被敲响,他眼皮子都懒得抬,语气更是散漫:“进来。”
玻璃门开合,脚步声踱近,来人未语先笑,“济州还没下班呢,真是辛苦。”
李济州终于抬眼,看向迎面而来的方炳辉,方申集团的现任执行总裁,方凝同父异母的哥哥。
此人看似儒雅随和,实则绵里藏刀,方申这艘大船之下有数道暗流涌动,他便是其中一支。想当初接管方申集团的候选人里,除了方凝就属他的呼声最高,可这人却在最后关头主动弃权,让一些不服方凝这个女流之辈登顶的人转头加入其麾下,而他大儿子方星杰分管的几家独立子公司,这些年更是源源不断地从总部拿单子,父子俩人前锋芒收敛,人后便宜占尽。
李济州顺手将电脑锁屏,起身礼数周全地朝他微一颔首,背挺得很直,唇角笑意很淡:“方总。”
方炳辉抬手压了压,拉开对面椅子的同时眯眼笑道:“又没外人,何必拘礼,这一层的人都走干净了,就你屋还亮着灯,最近项目很忙么?”他款款落座,身体悠悠朝后靠向椅背下巴微抬,是很自然的上位者的姿态,目光又自上而下在外甥身上逡巡一个来回,接着说:“我看你这段时间经常很晚才下班,忙归忙,也要懂得劳逸结合,要是累瘦了,你妈该心疼了。”
“那是你不懂她,”李济州也坐了回去,“我妈巴不得我跟她一样为事业献身,做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方炳辉摇头失笑:“还真是委屈你了……不过也不能全怪你妈,是你爸早年做的那些事把她的心伤透了……所以当年我才不忍心和她争,站在娘家人的角度,看着你妈一面操持公司一面将你抚养成人,真的很不容易……”他停顿一瞬,话锋调转,切入正题:“不说这些了,我听闻供电系统的项目招标在即,是不是下周就要开宣介会了?”
李济州直截了当道:“是星杰让舅舅来问的吧?”
方炳辉叹道:“可不吗,我都说这事我不能插手,理应避嫌——”
李济州截断他的话:“舅舅说得对,您确实应该避嫌。”
方炳辉滴水不漏的微表情终于闪过一丝错愕,却很快掩饰下去,说:“避嫌归避嫌,有些话还是要说,济州你毕竟是第一次负责体量如此庞大的项目,舅舅作为长辈要提醒你几句。一直以来总部都和旗下的各个子公司有着密不可分的合作关系,在战略发展上,是同舟共济的伙伴,在业务模式上,星杰所负责的几家子公司也是最与总部契合的不二选择。生态园这个项目有政府扶持,难以想象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想乘此东风浑水摸鱼,你这个总负责人势必要把好关。我个人认为,那些外面来的供应商说得再天花乱坠,都不如自家人值得托付信任。”
李济州右手支在桌上把玩着签字笔,听完他的一番话,慢条斯理道:“公平公开公正,是招标的基本原则,舅舅早年也负责过招投标事宜,想必比我清楚。而且,生态园的项目方申只有一半的话语权,就算我想偏心,还有人黄氏集团的顾总把着关呢。星杰负责的子公司既然对总部的业务模式了如指掌,何不自信一点,能中标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能,”他隔着偌大的办公桌直直看进对面方炳辉的眼睛,唇角带笑眸色却沉冷:“就像您当年落选集团董事长一样,输了,就得认。”
送走了老狐狸方炳辉,李济州原本就不怎么明媚的心情更添阴霾,憋了一个傍晚的雨终于倾盆而下,硕大且密集的雨滴砸在外墙玻璃上噼里啪啦作响,他转过座椅面向落地窗,俯瞰着被暴雨冲刷的城市。一条从南到北横亘而过的河流将N市一分为二,从方申置业的大楼能直接看到河对岸的另一处商业街区,云巅俱乐部就置身其中,低调地隐匿在一片五彩缤纷的霓虹灯牌下。
距离上回游艇分手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多礼拜,李济州确实也清心寡欲了许多天,就在这样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他整理着思绪重新想起白桦。
平心而论,李济州从来不是一个懂得自省的人,生来就优越的成长环境也让他不必自省,所以一周后的今天,他仍然在为白桦自作聪明的小把戏感到愤怒。
但如果对方主动求和,他或许会大发慈悲地原谅。
这样想着,他掏出手机点进微信,翻出快要沉底的对话框,发现就在自己废寝忘食工作的这段时间,并未错过白桦发来的消息。
因为对方压根没给他发过消息。
一声清脆的锁屏声后,脸色黑如锅底的李少爷霍然起身,与此同时,攥在掌心的手机突然嗡一下震动,带起一阵过电般的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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