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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为多年后终于得以一家团聚,还是因为刚刚回归石家的大房长子如今代表的权势,总之石老爷很高兴,一旦石府的主人高兴,那么底下的人,无论真假,都得陪着高兴,是以几乎整一天,石府都喜气洋洋的,一直到晚上的家宴。

家宴将将结束,祁碧筝终于能找个由头离席。

宴厅中热闹非凡,男人们觥筹交错、吟诗作对,晏厅外的回廊只有挂起的灯笼晕开一团团浅淡的光,似乎将远处的热闹一点点的驱散,唯留下夜风清冷。

祁碧筝站在回廊下搓了搓手臂。

她很是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妯娌间的话里有话,精致却不能多动筷子的餐宴,烛火灯光下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带着没有一丝出错的假笑面具,每一样都让她感到难以呼吸。

呼。

她轻舒一口气。

想起方才跟石二夫人——她不习惯称她为母亲——请辞的时候,石二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所隐含的情绪,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似乎是怜悯,又像是蔑视,仿佛在看一个不值得一提、有些碍眼的小玩意儿。

大多嫡母对庶子庶女都不会好到哪里去,这她是知道的,毕竟那是自己丈夫同旁的女人生下的自己毫无瓜葛的孩子,但不知道不是她太敏感了,她总感觉石二夫人在一干庶子庶女中最厌恶的便是她名义上的夫君,石荻羽。

没有由来,也没有证据,仅仅是直觉,她谁也没说,只在心里留了个心眼,对上石二夫人时也多了几分谨慎。

——当然,这份谨慎是不能被察觉的,好在目前也没有被察觉,偶尔听到妯娌与石二夫人对她的评价,都不外乎是年纪小、纯真傻气,还有上不得台面。

她揉了揉被夜风吹的有些发凉的脸蛋,可见她这张无辜年稚的脸着实有欺骗性。

“夫人,四少爷估摸着还有一会儿,您先回去吧,外面风大。”守在祁碧筝身旁的丫鬟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忍不住提议。

——原本石荻羽是三少爷,但因着石荻清回来了,所有人便往后挪了一个位置,于是现在他便是四少爷了。

祁碧筝回过神来,轻轻啊了一生气,反应过来后点点头,“好。”

石荻羽先前说差不多到时候了就出来,等他一起回去,现下快结束了他还不见人影,不知是去了哪。

祁碧筝在心里嘀咕了两句,带着婢女往他们院子走。

忽的,在走过后花园时,一阵浓浓的酒味袭来,接着便是手臂被重重的钳住,石荻羽的大哥的那张脸在祁碧筝眼前放大,被酒意迷蒙的双眼里是贪婪和欲望。

“哟,这不是……三弟妹吗?哦不,是四弟妹。”他嗤了一声,似乎是对石荻清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占了他老大位置的人不满。

祁碧筝被吓了一跳,心仿佛要跳出胸膛,被钳住的手腕生疼,动也动不了,她强自镇定,“二哥,你喝醉了,松手。”

身后婢女发出惊呼声,想要喊人,却被石家二房老大带来的侍从捂住了嘴,拖了出去。

这种情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被名义上的二伯抱着的恶心和惧怕,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恐惧,都让祁碧筝克制不住的发抖,

“松手?”男人阴仄仄的笑了两声,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蛋,如毒蛇盘绕,“你的好夫君去见我那贤淑温良的好夫人了,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该联络联络感情?”

正在挣扎的祁碧筝顿时睁大了眼。

难道,难道石荻羽的心上人,是他大哥的妻子?

“我那好庶弟没有碰你吧?”男人低头,她那点力气还不被他放在眼里,攥住她的手腕,揽住她的细腰,“怎么忍心让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守活寡呢?不如今天我便让你领会领会做女人的快乐,保准你乐不思蜀,再也离不开男人。”

话音刚落,他便扯开祁碧筝的衣领,低头就要亲下去。

祁碧筝又踹又打,她不敢喊,这种情形若是将人喊来了,备受宠爱的石家老二什么事都不会有,吃亏的只会是她,她在心里绝望又害怕的喊着每一个人的名字。

谁都好,来救救她,救救她……求求了……

就在男人要亲上她的脖颈时,他突然失去力气般的向旁边倒了下去,祁碧筝脚一软,也瘫坐在了地上。

眼前落下一大片阴影,祁碧筝整个人在打颤,抬眼便看见了石荻清。

男人的五官轮廓在浅薄的昏黄光线中柔和了许多,与第一次见面给她的感觉不同,他身上迫人的煞气收敛,忽略过于挺拔的身姿与深色肃穆的衣着,看着倒像是悠闲的世家公子哥儿。

他手上拿着不知从哪儿顺来的木棍,掂了两下便丢到一边。

祁碧筝反应过来,是他拿木棍把石家老二敲晕的。

她该说谢谢的,可后怕的劲儿还没缓过来,手脚发软,手腕生疼,喉咙仿佛被扼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她实在不像是嫁了人的妇人,倒像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俏丽水嫩,怪不得二房那头猪会惦记上她。

石荻清居高临下的望着坐在地上的小姑娘。

精致的发髻在挣扎间散乱了大半,俏丽的小脸蛋上满是泪痕,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长睫上浮着点点昏黄碎光,贝齿咬着下唇,整个人都在发颤,手捂住被扯开的领子,可怜又委屈。

他原是觉得席间闷热,应酬又过于枯燥,便出来走走,不想遇上这点子事,又听了一耳朵石府的腌臜事。

他回想了一下,他那位二婶的确是做得出将庶子的心上人许给嫡子这样的事的,看着雍容华贵大气贤良,实则心眼小且心思歹毒。

本是不想管的,这石府出什么腌臜事都不奇怪,更甚至他乐见其成,可不知怎的又想到了偶然瞥见的那一双灵动的眼,纯净透彻,便走了出来。

石荻清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小姑娘捂不全的洁白脖颈,语调微扬,“还不起来?再过一会儿就该有人来了。”

小姑娘抹了抹眼泪,带了几分哽咽,“起、起不来。”

说完还泄气般的捶了一下腿,仿佛是在怪罪腿的不争气。

动作很小,却被他瞥见了。

石荻清勾了勾嘴角,蹲下与她平视,“叫什么?”

小姑娘睁大了红红的眼睛,往后倾了倾,“祁、祁碧筝。”说完顿了一下,又特别乖的补充道,“碧水蓝天的碧,风筝的筝。”

从石荻清的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清楚的看见她红扑扑的脸蛋,还有挂着泪珠闪着碎光的眼睫。

以及,她捂在领口指缝间透出的那一点嫩黄色。

男人的眼睛眯了迷。

祁碧筝说完,没听见回应,悄悄抬眸,一下便对上石荻清的目光,这个距离,很清晰的看见他黑眸中映着的灯光,还有鬓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她,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这一点不同寻常的紧张立刻就被渐行渐近的说话声、脚步声的紧张给掩盖了。

“咦?这不是二少爷的小厮吗?怎的守在这里?”

“我们……”

身边是被打晕过去的石家老二,她的婢女早就不知道被侍从拉到哪里去了,不远处是众人的疑问声。

她下意识的转头,求救般的看向蹲在她面前的男人,那是一种潜意识的信任和依赖,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石荻清心想自己今晚大概是做好人做上瘾了。

他心中啧了一声,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伸手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哪边?”

祁碧筝僵在他怀中,乖乖指路。

石荻清从懂事就待在军中,接触的都是大老爷们儿,头一次与香香软软的姑娘接触,忽的觉得做好人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回到院中,祁碧筝换下衣服,整理好自己,失魂落魄的坐在房里,耳边回荡着石荻清走之前留给她的话。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胆子这么大,敢在后院公然对你不轨?”

石家虽然不比祁家那般疯魔的爱护名声,但也是看重的,石家老二今晚除了酒意上头,恐怕……是因为有恃无恐,知道有人一定会替他撑腰。

嫡子只有一个,庶子的妻子却是可以换的,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不受娘家看重,被嫡母如丢多余的包袱一般迫不及待丢到石家的人。

不声不响的“病死”,没有任何人会追究。

“怎么了?”石荻羽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丫鬟,脚步有几分急促,一进屋便看见祁碧筝魂不守舍的坐在桌前,头一次看见她这般绝望的神情,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的了?我在路上遇到绿清,她什么都不说。”

绿清便是丫鬟的名字。

祁碧筝回过神来,猛地抓住他的手,“我、我在路上遇到你大哥……他、他……”

她话没说完,石荻羽想到下人们方才说他大哥醉倒在后花园,稍一联系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是愤怒,但愤怒后又是无力。

“你、你没事吧?”

祁碧筝看着他,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一点情绪变化,慢慢的心就冷了,松开了他的手,低下头,“没事。”

石荻羽心中一疼,未来得及去想是为什么,先伸出了手想去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不早了。”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指蜷了蜷,石荻羽将手收回,起身,“嗯,你早些休息。”

门被关上了。

“四少夫人……”绿清走上前,不知该如何安慰。

就连她都看得出,四少爷不想为了少夫人与二少爷对上。

“出去吧,让我静一静。”祁碧筝将脸埋进手心,紧张和恐慌带来的泪在掌心蔓延。

她甚至没有心思去想石荻羽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二嫂,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她该如何是好。

今晚那一棍子,石二少爷肯定算在她头上了,这下是得罪的死死的,就算没有得罪他,他今晚表露出的那份觊觎也足以让她日夜难安。

还有石二夫人那莫名的敌意。

祁家不会管她,她一个人,在这举目无亲的石府,该怎么办呢?

————

筝筝真可怜qwq后面还会被石大狗子欺负,更过分的是你们就想看她被欺负!

不伦3求助

石荻羽近来说不出的烦躁,连在意心上人的心情都没了,自从上次在后花园被嫡长兄骚扰之后,他的新婚夫人已经病了大半个月了。

那晚后,第二天一清早嫡长兄便怒不可遏来找他的麻烦,被他不轻不重的挡回去了——他从小就习惯了来自嫡母的刁难,嫡长兄又没有脑子,格外好对付,这倒不是什么难事——而后担心他去找祁碧筝的麻烦,想着要为她添两个婢女。

可在他前去告知她这件事时,绿清说她已经烧的人神志不清了。

没有来由的,他心里一揪,连忙喊了大夫,大夫也只说受了惊吓,需要好好调养,结果烧退了,人却还是不清醒,躺了半个月。

石荻羽拧着眉,看见绿清站在门口,如往常一般的问了句,“你主子如何了?”

绿清脸上带了喜色,“今早清醒了许多,用了点清淡的粥。”

松了一口气,石荻羽:“我去瞧瞧她。”

石荻羽进房时,祁碧筝正靠在软塌上,往窗户外面看,神情无波,面色寡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躺了大半个月,他的小妻子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来,脸上原来肉嘟嘟的,现在却已经看不见了。

好似随时要乘风而去。

这个比喻让石荻羽心中不喜,撇开那点奇怪的感觉,在软榻前的椅子上坐下,“感觉如何?好些了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祁碧筝好像才看见他,定定的看着他。

石荻羽被她看的有些心慌,他想他是怕她问他有没有去找嫡长兄的麻烦,有没有替她找回公道——在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之后。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要承认自己的懦弱吗?在石家容忍嫡母,容忍嫡长兄,不声不吭,从前一个人忍,如今要让她一起忍,何况他们都知道,嫡长兄那个脑子,恐怕不知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届时,她要如何再次幸运的脱身?

好在,她只看了一会儿,便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但石荻羽觉得心中更堵了。

她这般安静,倒不如跟他闹一闹。

他想起刚成婚不久她灵动可爱的模样,再看眼前如一张薄纸消瘦轻飘的小妻子,心中滋味百般复杂。

做他的妻子,就是一个火坑。

祁家明知是火坑,却还要将她送来。

“见你清醒了我就放心了,不过这次要谢谢大哥——就是刚回来那位,若不是他……”若不是他,他们恐怕连好点的大夫都请不来,嫡母明知祁碧筝是为何病倒的,不仅没有补偿之意,还怕他们将事情说出去,不给请大夫。

后来石荻清不知为何发了善心,听说这边有人病了,请了大夫过来,他正得石老爷宠爱,再加之他的身份也不是嫡母惹得起的,事情就顺利许多——也许他会因此被嫡母再记上一笔,但那又如何,债多不愁,在嫡母那儿多一笔少一笔也没什么区别。

石荻羽坐了一会儿,见祁碧筝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也没有多说些什么,“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下人来同我说。”

祁碧筝在石荻羽走后喝了点热茶,又咳了几声。

哪怕是春日,冷风刮在脸上也有些疼,更别说她大病初愈,但脑子格外清醒。

她这半个月来反反复复的做梦,已经与上次的梦境不同了,这次的梦里,她被石二夫人——石荻羽的嫡母算计,送到了她名义上的二伯床上,被下人撞破,人人指责她不知廉耻爬上了丈夫兄长的床,而真正强迫她的人,却似乎在这件事情中隐形了。

因为是丑事,不可外扬,她便被关了起来等候宗族长老发落。而哪怕是被关起来了,夜夜也被她名义上的二伯侮辱,美其名曰让她死前享受做女人的快乐。

可她一点快乐也没有,只有痛苦和绝望。

再后来,就是被冷水浸过头顶,呼吸被冰冷的河水替换,痛苦的死去。

自始至终,她的丈夫,都没有再出现过。

死后,她才得知,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嫡母要用钝刀子折磨石荻羽,原因么?那就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了,她不想要石荻羽好过,但又不给他一个痛快,反反复复的折磨他身边的人,而她,只是被利用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棋子罢了。

她扯了扯嘴角,是一个凄凉的弧度。

虽说只是梦,但太过真实,让她无法告诉自己别去在意,更何况与现实息息相关,很难不多想。

先前她还想着避开石荻羽吃错东西便可以安安生生的活着,而这半个月的梦告诉她,她太天真了,只要石二夫人还想折磨石荻羽,就不会让她好过,她的未来,只有无穷无尽想不到的灾难。

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该怎么办呢?

*

“求你,救救我。”

石荻清挑了挑眉。

他面前站着一个裹着披风戴着帽子的姑娘,天色暗了下来,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嗓音很耳熟,他听出来了,是他上次多管闲事救的人,也是他前些日子多管闲事帮着请大夫医治的人。

更是……别人的妻子。

这么一想,心中便有种怪异感。

“救你?何出此言?”

小姑娘仰起头看他,一双眼不复曾经的灵动澄澈,盛满了压抑与痛苦,如乌云阴翳的天空,“你知道的,石二夫人不会轻易放过我,我、我只想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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