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许久。
才清楚原来那餐桌的价钱,比她家的房子还贵。
好半天后,林循蓦地站起身,光着脚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待灌下一整杯冰水,咽管里的冰凉蔓延到全身,她才更加清醒了几分。
她回到床边,捏着手机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重逢之后发生的事。
她先是听程孟说了关于沈郁的近况,听说他因为眼盲被沈氏放弃。
然后又很碰巧地见到他被老李头催问房租,满面难色。
再后来,她见到姜奶奶在路边卖葱姜蒜,便自然地以为他们生活窘迫、需要靠卖菜为生。
……
一切都很凑巧,也难怪她会有这么强的先入为主的预设。
而沈郁起初的确从没提过自己的经济条件。
甚至在她找他配音,透露出她想接济他的意思时,他是错愕并且难以置信的。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他并没有隐瞒,一切都只是阴差阳错。
是她自己误会了,再加上和睿丽的合作泡汤,才会找上他。
可是,在那之后呢?
林老板唇线慢慢拉直。
嘴角半点弧度都没有。
在那之后,他们成为了朋友。
他们亲吻、拥抱、恋爱。
他陪她走过了此生中最艰难的时候。
他们甚至领了证,成为了羁绊最深的家人。
林循不禁咬了咬下唇。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生气了么?
好像不是,事到如今,她猜也猜得到他隐瞒的动机。
无非是当初她以那样的姿态求到他头上,他虽然错愕却不忍心不帮,所以将错就错了。
于公,他当时的选择是因为她,而且他的加入,的确令“一只夜莺”受益匪浅。
《凡尘》这样绝佳的剧本,再加上他的神仙嗓,打出了超乎他们预料的成绩。
于私,林循回忆起昨晚的零碎片段,他应该是跟她坦白过的,只是她不记得了。
她并不怀疑他对她的情感。
南漓晚风里的十年珍重、烟火下炽热的心跳、病房里一日又一日在她床头念出的故事,不可能是假的。
所以不论于公于私,她好像,都没有生气的理由。
甚至,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想,她应该高兴的,替他高兴。
她喜欢的人,没有像她以为的那般,经历那么多不公平的对待。
他有自己热爱且干得很好的事业,有上千万喜欢他的粉丝,也有无比优渥的生活条件。
他在与她重逢之前的那么多年,过得很好。
可是。
林老板叹了口气,摁着胸口,感受到心脏不受理性控制地,开始缓缓皱缩。
她往后躺去,纤瘦脊骨一节节靠上柔软的床垫。
黑而卷曲的长发随着胸口起伏。
不是生气,也没有多么惊吓。
她只是觉得,有一点陌生。
——就像十五岁那年下了火车,第一次踩上昼山锃光瓦亮的地砖、仰视着火车站她从未见过的高阔穹顶时的陌生。
这一瞬间,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鞋面上沾着泥土却执拗地装作不怯场的姑娘了。
就像程孟说的那样。
这几个月里,他其实掩饰得很拙劣,隐瞒得也不经心,他几乎时刻等待着她发现端倪,可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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