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救援已经过去,他们终于从海里捞起来了一块冲浪板。黑白色的冲浪板是在M家定制的,碧荷记得价值大约三万美金。尾鳍附近还铭刻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字样“A.L”,是他名字的缩写。
伸手抚摸着上面熟悉的花纹和铭文,碧荷久久不语。
每小时三万美金的救援费报价,包含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专业搜救,还有动用一些专用设备的费用。三天的时间碧荷已经支付了美金超过两百多万;但是他的价值,又岂是金钱可以衡量?林致远失踪的消息也不知道何时已经泄露——碧荷不想去思考这个。不知道何时起,很多人打过电话来,喋喋不休,或试探或同情。接到后面碧荷直接关了机,不再想接。
爸妈也已经搭乘客机到了。听说入关的时候还有了一些小状况——但是二十分钟后还是得到了放行。
或许这已经预示了这趟旅程的基调。
现在面前的这个接近耳顺之龄的男人,曾经是种花家最接近首富的男人。碧荷坐在椅子上,看着男人穿着黑色的衬衫,背对着她,他的身材算不上高大——站在这个只比他略高一点的板前。
伸手抚摸着面前这块板,男人发根已经发白,同样久久不语。
“救援不要停。”
房间里有翻译尽职的翻译男人的话。他的声音低沉,掷地有声,“再扩大区域,找一找。”
声音戛然而止,是他顿了顿,斩钉截铁,“务必要找到他。”
除了KJ,她对他的财产一无所知。
也许只有KJ。
公公婆婆都在这里。大家默契的绕过了某个可能——公公在问儿子在米国都有什么。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管过他。
“KJ是他的。”
Robert是公公安排来的律师,西装革履,年纪不小,两鬓边也已经有了白发。录音笔就在中间闪烁,碧荷喃喃自语,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已经飘了起来,她说出了她知道的一切,“还有几套房子。纽约,长岛,悉尼——还有飞机。他要换游艇,还在看;他好像在非洲还有个公司——”
“好像?”
站着的公公和坐在一边抱着几个孩子的婆婆没有说话,提问的是专业的律师。
“我不确定。”碧荷摇了摇头,看向了窗外,她觉得现在的场景有些梦幻,似乎就在梦里。似乎下一秒就会醒来,林致远就躺在她的身边。她忍住了泪,“他都从来不和我说他都有什么。”
好像是他的公司,好像不是——
没有准备,头脑迟钝,她想起了什么就说什么,“他好像一直在说什么信托——不知道他托了没有。”
她看向了被婆婆抱着的三个孩子。Bella披着长发,贴站在婆婆旁边,面无表情。清平坐在婆婆腿上,清行坐在沙发上——他们也在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们都太小了。
碧荷挪开了眼。他们或许根本意识不到,父亲的失踪,对年幼的他们意味着什么。
慌慌忙忙,混混乱乱。
一个一问三不知的太太。
律师提示她现在是否可以找到一些股东合同或者其他的可能证明所有权权属的资料。碧荷去了卧室,示意婆婆来看保险箱里的东西——里面只有备用的现金和她的珠宝,她知道密码;婆婆不过看了一眼,摇摇头拒绝了。
书房里倒是还有一个他的保险箱。
她不知道密码。律师在外面等着,当着公公的面碧荷拿着他的生日和孩子的生日试过两次,可是却收到第三次输错就会启动自毁程序的提示。
她不敢再试。
“要不然就问下David?”
她不知道他都有些什么。
公公的身影就在旁边,碧荷声音微哑,又觉得很难堪,或许觉得难堪也无所谓,“他们和致远一直是好朋友——”
可是她觉得有些冷。
他们这几天一直没有出现过。
只第一天让人带走了Bryan,说工作交接。
可是其他人,更不可能是朋友。
兄弟(6.坠落)
6.
KJ的股东合同在公司还有一份,bryon在回来之后很快表示可以去取得复印件。爸爸派来的Robert并不是擅长各州继承法的律师——他显然是在解决劳工纠纷上更有建树,但是却是华人,也更得爸爸信任;
被接走交接工作又回来的Bryon终于提到了十几处股权,显然在了解某人的财产时,他比碧荷可管用太多;这其中也包括了碧荷印象中就有的非洲矿产公司。一如既往的,碧荷也找不到任何的权属凭证。期间爸爸还问过林致远在瑞士有没有户头——碧荷摇了摇头。bryon然后又提到了Paul,这是林致远在美国接触更多的律师,一个白皮蓝眼的纯种白人,碧荷见过他几次——这个家伙在林致远面前十分友善,碧荷手机里甚至还有一张他们喝醉了酒抱在一起大笑的照片。可是或许是太忙,这次碧荷是在预约了又等待了半天之后才终于见到他,这个家伙恢复了白人精英的本性,在对旧友的失踪,礼貌的表示了震惊之后,也表示并没有什么遗嘱在他这里。
清理财产,这已经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消息早已经不知不觉的泄露,华尔街日报早几日前用了一个豆腐块报道了这个如日中天的对冲基金老板冲浪失踪的消息,当日指数开盘急跌,后又强势追平;Bryon又说这几日KJ通过各种途径来咨询赎回的投资者暴增;但是受限于投资条款的约束,无一成行——显然下一个开放赎回日,对于KJ会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坏消息还不只是这些。
就像是坠落。
只要一开始,只会越来越快,再也收不住。
David拒绝了和爸爸见面的请求。
碧荷以为他会更了解林致远的财产。她模糊的印象里,好像有谁这么告诉过她。她也以为见David很容易——毕竟曾经是她一个月见面几次的人。
可是她再也打不通他电话。
碧荷又去找了阿姨,阿姨关切之后这个家伙派了助理回电,通过助理告知“不清楚,不了解,深表哀痛,但是罗斯先生日程紧张,没必要见面”的回复。
但也有人主动上门联系碧荷相见。
是几家银行和某些见过的朋友——在登门表达了对林致远失踪的悲伤之后,他们拿出了林致远签过的借贷合同,上面的金额让碧荷震惊。
“我都不知道他借过这么多钱——”
对冲基金都是赫赫有名的CashKing,资本市场的强力水源,他手里握着大量的现金,又怎么可能会去借钱?
“我需要时间整理儿子的财产。”
关键的时候,还是父亲出了面。几日来的奔忙,独子失踪的消息几乎击垮了这个老人——是的,老人。
一向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男人,现在已经疲态悲显,悲伤甚至根本来不及掩饰。
就像是已经被抽走了支柱,却依然不得不继续挺立。
哪怕是在国内长袖善舞的父亲。
这里是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人群。遵循着陌生的潜移默化的准则。这是儿子深耕十几年的地方,却不再是父亲运筹帷幄之地。神龙浅滩尚且被困,何况这里更是全球资本绞杀最激烈的地方,刀光剑影,分秒必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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