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斯特只抬头赏月。
七百年来, 他这座城堡收容过不少不容于当世的人,也吞下过不少偏爱作死的凡人。也有先被收容, 后又被吞噬掉的家伙,比如, 四百年前那个吟游诗人。
卢努倍尔歌唱得不错,也会讲故事, 于是也常常能从大人物那里得到不菲的赏钱,支撑得起他满世界胡乱闯荡。
他也不是个能安于一方的性格, 否则也不会选择做吟游诗人了。做某个贵族府上的乐师岂不比居无定所要舒服得多?
卢努倍尔走过很多地方, 游走于贵族府邸与乡野, 也进过教堂赞咏神明。于是也就见识到了许多不可言说的隐秘。
商人在买卖爵位、教会在发动战争、人们在焚烧女巫……
卢努倍尔不太喜欢那个时代,但他只是一个吟游诗人而已,于是他选择离开这里,前往另一片土地。
虽然卡特兰王国一直宣称佛里思特领仍属于王国的版图, 但其早在三百年前就不受王国掌控已经是人人皆知的秘密。而且,他还在对三百年前的历史研究中,发现了一些奇异的东西……
卢努倍尔本打算像他过去常做的那样,以吟游诗人的身份进入城堡为领主演奏,并以此换取些许他需要的东西。只可惜他去得晚了一步,他踏入佛里思特领的时候,那位有名的猎巫将军刚刚完成“焚烧城堡引动地震”的壮举。
通往城堡正门的道路断绝成悬崖,其他方向的大门道路同样被草木巨石淹没。
而卢努倍尔,这个只背着一把琴、一个包裹的吟游诗人,从无路的山林里生生爬上了城堡。
夕阳将沉,暮色哀哀,满身尘土的吟游诗人坐在大门前,弹唱起他的琴歌。
他唱到日落月升,直到城堡大门洞开一隙。
卢努倍尔成了超凡隐匿后,唯一一个转化的新生者。
只可惜……
理想者渴求童话,现实却消解幻想。
时间不止会增长智慧,还能催发疯狂。
洛伦·弗罗斯特抬手倾杯,杯中积着盈盈月光,如水滑入他的喉咙。
曾经孤身攀上山顶的吟游诗人,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伯爵曾庇护过罗伊斯最后的血脉。他寻找到了这一血脉的传承者,看护了他们二百余年。
这当然是有目的的,但这并未能如他所愿,未能让他见到伯爵。于是在二百年不见伯爵有所反应后,卢努倍尔又亲手掐死了罗伊斯血脉的最后继承人。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伯爵。
“罗伊斯……”洛伦·佛里思特见到卢努倍尔的时候正在花园里,他注视着一片盛开的金盏,那一年的雪下得晚了些,这些橙红明艳的花才刚盛开没多久,就盛上了一层冰雪。
“我从未在意过这支血脉的传承。”洛伦·佛里思特灰蓝色的眼睛平静如常。他既不动怒,也无嫌恶,甚至都没有抬头,仿佛卢努倍尔所行对他来说不比观赏那些钻出冰雪的金盏更重要。
“但您无法容忍我以这样卑劣的手段来试探您。”卢努倍尔低声道。
“看来你很清楚。”
“是的,”卢努倍尔抬起头,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是的!您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您为何不这样做呢?您在十三世纪的所行,明明是与那些人不一样的!”
洛伦·佛里思特却只是嗤笑一声:“那么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呢?”
卢努倍尔沉默不语,是他亲手杀死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洛伦·佛里思特颇有些厌倦地看着他,来之前他多少还有些期待曾经那个在他城堡前弹唱入夜的吟游诗人成长成了什么模样,现在却只看到一个天真、偏执,看上去坚韧不拔,实际上却脆弱得可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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