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板的女儿。
苏惠也正流着眼泪,两双泪眼一对望,都呆了呆,而后又都笑起来。
都是躲起来偷偷哭的人,居然碰见了。
她过去牵着女孩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拿出纸一点一点给她擦去眼泪,然后温和地问:“怎么啦?”
小女孩犹豫了半晌,泪水又涌出来,她小声回答:“我妈妈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去世了,我想让爸爸陪我去看她,但是他说要开会。”
苏惠虽然是实习生,但对老板的性格略有耳闻,他冷酷强硬,嗜钱如命,标准的资本家。不过对待员工还是不错的,因此仍有许多人愿意到这里来工作。
只是他的家人就很可怜了。她听说他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和别人口头上立了个婚约,明明已经是现代社会了,还弄包办婚姻这一套。
虽然用“联姻”这一上流社会专用的术语进行包装,但这分明是把孩子的幸福和自由当做是自己事业的垫脚石。
思及此,她更加怜悯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于是道:“那我陪你去看你妈妈,好不好?”
小女孩不可置信,抬着一双盈盈的泪眼望着她:“真的吗?”
“真的。”她揉了揉小女孩柔软的头发:“我陪你去和你爸爸说。”
女孩破涕为笑,纤细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轻轻道:“谢谢你,姐姐。”
不可思议的是,老板居然同意了。他一边处理开会所需的工作,一边带着不耐烦的神色敷衍道:“去吧。”接着又训斥她:“昨天钢琴老师说你弹琴心不在焉,今天回家好好练,知道吗?”
苏惠在一旁看着,他冷漠的神态显然让女孩大为失落,她垂着眼帘,低低道:“嗯,爸爸,我今天会好好弹的。”
她们来到墓园,已是黄昏,天上原本是火焰般的绚烂云彩,却被风吹散,只剩下寂寞的余晖。
女孩的脸也覆上这余晖黯淡而寂寞的色彩,她小心地放下花束,静静对着坟墓,面露哀色,不知想些什么。
实在不该是十二岁孩子的神情。
良久,她转过身,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姐姐,我们回去吧。”
后来,姜总得了重病,她这时已经当上了一个部门的主管,经常到姜总的病房看望他,顺便听他交代的工作。
某天傍晚,她走到病房外,看到的是很久以前偶遇的那个小女孩,正和医生聊天。她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娴雅又清丽。姜盼认出来了她,微笑着道:“姐姐。”
寒暄了一会儿,她问:“姜总情况怎么样了?”
“现在在抢救。”
她没有在姜盼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焦急担忧之色,她无动于衷,好像正在抢救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
谈不多时,有个手套染血的医生从病房中出来,对姜盼道:“姜小姐,很抱歉,手术没有成功,您的父亲现在想见您最后一面。”
苏惠想,再冷酷无情的人,在临终前也是渴望着亲人的陪伴、亲人的爱的。
可是爱,尽管常被人歌颂为永恒,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消逝的东西。
“不必了。”姜盼笑意顿失,摇头道:“劳烦您和他说,我不想见。”
她的神色,与她父亲相似,是如出一辙的、无爱的冷漠。
仿佛一个恐怖的轮回。
医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他回到病房内。接下来等候的时间格外的漫长,一秒恍若一世纪,她和姜盼一直站在门口,亦未交谈,只是沉默地煎熬过几分钟。
终于,那个医生又出来,迟疑着说:“节哀。”
临近夜晚,医院的灯还没开,此刻一齐打开,光线明亮,她看见姜盼承着光的脸上毫无动容:“麻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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