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桥就是再习惯舒远道的不着调和不靠谱,都差点没忍住。
尤其他们二人此刻刚刚离开的,是葬着舒桥母亲的梨台山陵园。
在祭日里提别的女人,这种事情舒远道做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尤其他边说,竟然还随口报起了菜名。
“东坡肘子,宫保鸡丁,麻婆豆腐,鱼香肉丝,水煮牛肉,冷锅鱼……”
舒桥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听不下去了。
“爸爸。”她依然是那副让人生不起气的嗓子,落在舒远道耳中就是最模范乖巧的女儿:“就放我在这里吧,你去忙,我自己回学校。”
一声短促的刹车后,舒桥从车上下来,抚平裙摆,很是乖巧地说了一声“爸爸辛苦了,爸爸再见”。
舒远道欲言又止,却临时接了个电话,他说了句什么,舒桥也没听清,只是片刻后,她的账户里又多了两万块钱。
阳光晃眼,舒桥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车尾灯,脸上的乖巧逐渐敛去。
每次都是这样。
明明连她妈妈的相貌恐怕都已模糊,每年却都还要带她来扫墓,郑重叮嘱叫她不要忘了生下她的母亲。
他注重这些仪式感,也算是履行了些身为人父的义务——供她上最好的学校,予她大额生活费,校方请家长时也从不推脱缺席,会在朋友面前不吝啬夸赞她成绩与乖巧脾性的言语,也时而有些诸如天冷添衣絮叨叮嘱,虽然女朋友不断却未有再婚。
但也仅限于此。
他也会在扫墓返程路上这样语气自然又轻慢地提起新一任女友,在她要下车的时候,真的停车在这郊区山边,被一通电话叫去忙生意,再转一笔钱来。
仿佛这样就能填平两人之间所有的问题。
舒桥多少怀疑,就算她妈还在,这段婚姻恐怕也难长久。像舒远道这种能随手将四处收集的前女友们塞进公司各个岗位的离谱荒唐性格,很难让人对他有什么婚姻家庭观方面的期待。
天色还早,舒桥买了罐冰可乐,心情郁郁地沿着未尽的山路继续向前走。
柏油路边少树,烈日炎炎,实在灼热难当。
舒桥脚步一转,从小岔路钻入林荫之中,择了梨台山的旧路向下而行。
幼时她并不少来这里。
那时舒远道的深情倒是比现在还多一些,当然更重要的是,早年他还尚未发达,因而上下山都是步行的。
旧路狭窄,地面倒尚算平整,若是有两辆车相对而过,恐怕也要其中一辆停下,再小心翼翼错身。自从盘山公路修好后,这边就少有车往来了。
舒桥知晓这一点,但也还是规规矩矩地走在路的一侧,也并不害怕迷路。
她从小就格外认路,且不论这山路她来回多次,就算只来过一次,她也确信自己的方向感绝不会出错。
手中可乐见底,对侧路边有敞开的垃圾桶。
她驻足饮尽最后一口,试图向马路对面投篮。
有风和隐约的轰鸣声自路的另一侧来,舒桥只当是盘山公路上有车路过,并未在意。
可乐罐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
风声变得呼啸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随之而来的,是比舒桥听过的所有震响更加爆裂的轰然。
她的马尾随风高高甩起,格子裙边飞扬,干燥尘土与汽油味扑面而来,原本就灼热的空气仿佛熊熊燃烧——
然后是急促而长的刹车声。
被撞击到的可乐罐在空中乱飞,坠地时竟然恰好落入了垃圾桶里,仿佛是易拉罐格外盛大的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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