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味嗜辣,越热越想吃点辣的,点了份加辣的钵钵鸡,又提了杯酸奶水果捞,这才慢悠悠向回学校的路走去。
暑期孩子们放假,广场上摩肩擦踵,摊贩在城管巡查的缝隙里叫卖,广场舞阿姨们分了三个阵营,热火朝天旁若无人地舞动。舒桥看着穿着轮滑鞋盘旋冲刺的小学生们,犹豫再三,还是默默掉头,试图从还未来得及拆迁的居民区小巷穿回学校。
巷子不深,灯也挺亮,有老小区的老大爷们坐在路边的小马扎上,藉着路灯的光下象棋,脚下扔着的线圈蚊香在象棋落子的气势里颤动。
舒桥路过的时候,忍不住扫了一眼。
她姥爷还在的时候,也是路边象棋圈的一员悍将。小时候无数炎热的夏日,她都是蹲在姥爷的象棋盘旁边度过的。姥爷打遍白柳巷无敌手的时候,舒桥也跟着学会了挂马角杀双马饮泉和白脸将杀。
就像此刻。
观棋不语真君子,舒桥憋了好久才忍住了指点右侧大爷斜插一步马的冲动,眼睁睁看着大爷输了,幽幽叹了口气,拔腿打算走。
岂料大爷一眼就锁定了她:“哟,这一声气叹的,小姑娘年纪轻轻,懂象棋?”
舒桥顿住:“……”
现在说不懂还来得及吗?
大爷哪里管她的心理活动,吹胡子瞪眼地和她招手:“来来来,坐这儿,我倒要看看你刚刚叹的那口气有多少份量。”
舒桥哪里肯,就要推辞,大爷打量了一下她,已经话锋一转:“北江一中的?高几了?”
舒桥:“……”
现在的老大爷都这么闲了吗!哪有上来就问这个的!
她正要脚底抹油拔腿就跑,老大爷拿起茶碗,悠然道:“路程认识吗?我儿子。李文元呢?我隔壁邻居。”
舒桥被定死在了当场。
何止认识,可太熟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路程,她班主任。李文元,她教导主任。
老大爷眼看自己掐住了舒桥的死穴,得意洋洋地用下巴点了点自己对面空出来的座位,手里的茶盖和茶碗碰出一声清脆:“坐吧。”
两座大山压下来,舒桥像个鹌鹑一样坐在了老大爷对面,这才想起来,这条位于北江一中北侧的巷子里,正是一中的家属院。
然后,她一边机械地回答着老大爷的话,一边把对方杀了个对穿。
“高二。住校。成绩还行吧。不偏科。学理科。”
老大爷盯着自己被逼成白脸笑杀的棋局:“……再来!”
落棋声响彻小巷,在舒桥的“将军”两字之间,插着老大爷不服输的大喝。
“再来!我就不信了!!”
“……来!再一局!最后一局!”
“……最后亿局!”
旁边的其他老头子们嗤笑起来:“老路啊,行不行啊?几十年的棋龄了,被你儿子班上的学生逼成这样?”
路老爷子连输五把,气呼呼捞起老年机:“你等着!我喊个外援!我就不信了,我赢不了你,我老路家的人必须得赢你一次!”
舒桥万万没想到这老头子还有这等操作。
路老爷子电话打得快,人到的也快,舒桥还在低头整理棋盘,耳膜里已经传来了一阵有些莫名耳熟的轰鸣。
街上噪音那么多。
对轰鸣耳熟本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她下意识侧头去看,围在一边的其他老大爷们已经开始嘘声一片。
“噫——老路你是不是玩不起?”
“而且这小子也不算你们老路家的人吧?!”
“人民教师了一辈子最后就数你把作弊玩明白了?”
几位老爷子端着大茶杯子的嫌弃声里,舒桥一边心想这些老大爷们说话的语气都还挺时兴,一边随意从人缝里向外瞄了一眼。
然后就僵硬在了原地。
下午才见过的那张过分优越的脸,明晃晃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那双黑色马丁靴停在她面前时,舒桥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并在脑子里第二次冒出了同一句话。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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