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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弥陷入沉默。台下火声毕剥不绝,因沾过水,烟气弥散,侍婢们正拼了命地拿大扇往外驱赶。太子便在那烟尘中自顾自晃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说他从火里看见了什么东西,但没有人理他。

“恕小人斗胆——钟左丞当年的事,小人都已听闻。”张邡无表情地笑了笑,“将军便是太刚直了。旁的贵族子弟玩花鸟虫鱼,钟左丞玩男妓子,不是一个道理么?”

钟弥道:“我同你是一样的想法。只是他不这样想。”

这两句话,却意外地简短平实,带着莫可名状的叹息与迷惑。是他太刚直了吗?不是的,若钟世琛只想玩一玩,他根本不会在意。

“表哥十几岁时养的那个小倌,孤还记得。”下首的太子却忽然发了话。他身上的潮气已被烤干,眉睫颤巍巍的,身上衣衫开始发皱,“长得很漂亮,可惜后来死了。您不是还帮表哥找来了尸体,给他放在卧房里……死了,但还是很漂亮,哈哈!”

说着,还摸了摸下巴,这回的眼神倒似清醒的。

方楚在下首听见这往年秘辛,只觉难以细思地可怖,但抬头去看众人,他们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回我去钟左丞的住处,来应门的小倌,生得也很是漂亮,身上还缀着许多小铃铛呢。”张邡干笑道,“或许这就是钟左丞的趣味。”

钟弥怒道:“一族一门的兴亡,倒比不过他那点无聊趣味了!”

张邡缩了缩脖子,精明如他,自不愿承受主公的迁怒。但太子怀松却又发了话:“表哥为什么那么听小六儿的话?真是奇怪。就因为小六儿也长得漂亮?”

这话既暧昧又刻薄,是太子素性的发言。但听者有意,张邡思索道:“六殿下一定许了钟左丞什么好处。”

怀松道:“孤过去最恨长沙王,防他防得死紧,谁知道会被小六儿钻了空子!那么娇娇嫩嫩的小孩儿,这些年难道只靠一张脸,就能周旋得过来?长沙王自幼就宠他宠得过分,如今千里悬隔,难道真的放心?……哼,若不是孤娶了方家的废物……”他的眼刀刮向方楚,方楚没有应接,只是低头。却也并未再如往常那样发抖了。

张邡截断了他越来越离谱的话,对钟弥道:“大将军!长沙王这两日便将入京,我们再不赶紧行动,待他们兄弟合聚,南军与骁骑营同出,恐怕就没有机会……”

钟弥仰头望向这宽阔厅堂的天顶,藻绘龙凤的平棋,是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象征。

他心中明白,最难测的,不是六皇子,不是长沙王,却是未央宫御座上的那个病人。

二十多年前,中山国的王城中,他曾经得到过金口玉言的许诺。两个正值壮年、野心勃勃的男人,以女人、军队与权力相筹谋,立下了荣华富贵、互不相负的赌约,从此梁晀借兵东上,鼎定长安,他亦一步登天,位极人臣。

然而在长安,又是十四年过去了。

至今看来,这个承诺尚未破坏,但是这场赌局已变得难以捉摸。长安城的波诡云谲,比战场上要酷烈百倍千倍,他与梁晀之间,再不可能肝胆相照,他再不可能将整个钟家都悬托在那一个轻飘飘的、帝王的承诺上。

何况,梁晀如今病成这副模样,难道还仍有自信,能掌控自己死后的局面?

钟弥已老了,也已牺牲了很多,他不想再等了。

赌徒不能永不下场。

“云先生。”他目光一错也不错,口中发问,“您看皇上,还有多久?”

如此大逆的话语,却如此安静地说出。

奇的是云翁的面色也丝毫不变:“三日。”

“三日,足够了。”钟弥一字字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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