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鬃毛。

再抬首,他便看见了——

他看见东宫那九十九级雪白的台阶上,有一个同样雪白的身影,在欢声中骤然摔落。

*

刹那之间,他仿佛失聪,方才听见的万岁之声,全变成了尖锐的、逐渐消逝的嗡鸣。

马匹突然被勒住喉咙,不得不停下,发出难受的喘嘶,又慌乱无措地在原地踏了半圈。怀枳的手松脱了缰绳,突然又紧紧拉住,眼前好像看见了血——一定有血,从那样高的地方摔落,怎可能不流血?

而东宫下方,他终于看见——是钟弥早已严阵以待的大军。

“原来钟弥是打着这样的算盘,死守东宫,进可攻,退可守。”陆梦襄在一旁惊呼,“好在太子已死,他翻不了天了!但六殿下还在……”

——“梁怀枳!”

是钟弥的声音!怀枳蓦地抬头。

钟弥因城战不利,已是披头散发,狼狈万分。但他终于在士兵的护拥下爬上了未央宫东城楼的高墙,再往外望,便是自由旷野。他蓦地回头,将一个人推到了自己身前的城垛上,一刀横在他的脖颈,朝着承明殿下的年轻人大喊:

“我认你当皇帝,但你须放我走!”

*

怀桢被刀锋逼迫得仰起了头。发冠散了,发丝落下数绺贴在脸颊,使那双眼瞳里清澈的光也渐渐模糊。

他的手臂以一种奇异的角度被扭至背后捆绑起来,身上数处跌伤发作,但他未觉疼痛,也未觉恐慌,只像个局外人般茫茫然望向远处的承明殿。摔落之际,那种前身后世的晕眩感,那种声嘶力竭的撕裂感,却被钟弥的胁迫恰到好处地打断。

未央宫的东城楼,因为紧邻东宫地界,所以他们兄弟,几乎是从未来过的。

此时此刻,站在这城楼上,怀桢才发觉,原来它距离承明殿的御座,的确是很近、很近。近到他可以看清陆长靖父女的表情,久安与宫人们的动作,还有……还有他的哥哥。

这就是太子在东宫时的感受吗?

一步之遥,永远令人怀有敬畏的渴望。

这也是他与哥哥的距离了。

他的哥哥,英武沉着,豪情万丈,享受着万人的欢呼与簇拥。不知哥哥是否满意,他为哥哥准备好了长安城中的御座,尽管满手鲜血,尽管……他自己想保护的人,却最终还是死去。

他知道,哥哥赢了,但他输了。

但他至少做成了一件事,不是吗?

怀桢闭上眼,不再去看哥哥的眼神。刀锋上的冷意割裂肌肤,腥甜的鲜血涌至喉咙,又用力吞咽下去。

“你放我走,不许动我一兵一卒。”钟弥见怀枳似有犹豫,当即发话谈条件,“我行出长安二百里,便将他放下!”

“你这样便错了。”怀桢闭着眼睛笑,“我哥哥他受不了威胁的。”

钟弥重重哼出一声,“那便杀了你,我也毫无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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