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宽袍大袖,振振有声,却又同时臭气熏人,很容易分辨。立德心下警醒,立刻抢奔上前,在那影子彻底消失之前喊出了声:“云先生!”
那影子晃了两晃,站定,侧过头来。打了结的长须飘动,双眼浑浊地射出精光,的确是那最擅装神弄鬼、搬弄是非的方士云翁。
不知齐王到底将他藏在了什么地方,他还是和从前毫无变化的模样。
立德低下身子,装作行礼,却从地上偷偷捡了一块尖石,攥紧在手心。一边毕恭毕敬地碎步上前,低眉询问:“久不见云先生了,不知云先生对齐王殿下有无新的建言?”
云翁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过,却道:“中贵人脸上有死气。”
立德并不相信,只顺着对方话头道:“那要如何是好?”
云翁啧啧两声,摇头晃脑地道:“中贵人固然忠心护主,但有时也要想想自保。若有人以下犯上,挨不着齐王殿下,却会先拿中贵人开刀的。”
立德终于一凛,又细看了云翁一眼。慢慢道:“云先生能否给个明示,是哪一位……”
“皇上手中有名册,胸中有乾坤。”云翁道,“我们做下人的,知道了也无用。”
立德道:“若有人要以下犯上,皇上总不会姑息养奸的。”
云翁一听,反而“嘿”了一声:“皇上!哈哈,皇上!”肩膀一耸,立德当即抢步上前,一手抓住云翁肩膀,另一手挥着尖石往他脖颈上割去!
——此人能在夜半甩脱侍卫游荡宫中,听去了皇帝和齐王的墙角,神通广大,只怕后患无穷!
立德原想给他放放血,不必让他立刻就死,然而那尖石“嘶啦”一声如划破布,云翁老朽肌肤被破开,竟没有流出一滴血!
那肌肤内里,只是空的,黑的,若能仔细查看,或许还能看见里面的骨殖。
但立德并没得到仔细查看的机会。
云翁的身躯猛地晃了一晃,衣衫里发出一声怪响,整个人竟如缩了骨头般从立德的钳制下脱出,转瞬之间,已退至五步开外!
而立德手中还抓着云翁那件破破烂烂的长袍,“呲啦呲啦”地冒出焦臭青烟,却没有任何火光。须臾之间,这件长袍也消失了。
只在立德左手手心里留下一股难忍的脓臭。
云翁遥遥地看着立德,露出森森牙齿,似笑非笑:“中贵人是大善人。冤有头,债有主,我要寻的债主,同中贵人没关系,中贵人何必多管闲事?”
立德看着自己的手心,骇怖至极,头皮发麻,四顾张望,这殿宇四方空旷,草木森森,竟始终不见一个活人。他强撑着最后的精神,颤声问:“你……你究竟是谁?!你若要害齐王,我……!”
“中贵人还没明白吗?”云翁摆了摆手,像很无谓,声音幽幽细细地飘散空中,愈益显出苍老颓丧,“这天底下最狠心、最残酷的人,一直是皇上啊。小老儿可被皇上害得惨喽!生生不得,死死不得,化作一堆支离白骨,也只能守着你家齐王。只有齐王赢了,老夫才能转生……”
尽管云翁看起来很是坦诚,但这一番话颠三倒四,却实在太难听懂。立德毛发倒竖,牙关颤抖,难道对面真是个鬼魂不成?“什么叫齐王赢了?”他追问。
“齐王在做一个赌呀。”云翁又原地一跳,身上长袍抖动,恶臭不堪。他的神态却很活泼,甚至像是开心的,“依老夫看,这个赌是要成了。皇上啊皇上,自作聪明,虚情假意,从来没有变过……”
又看向立德,眯起眼睛,手指放在唇上,像对待小孩般夸张地“嘘”了一声:“中贵人若不想误了齐王的大局,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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