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枳抬起头,由宫人纤手伸到颌下为他解下冕旒,珠串摇出一阵清音。他平和地道:“还有什么话,不能在朝上说?”
“冯丞相说……”那小黄门咽了一口唾沫,飞快地道,“请您即刻回常华殿,看看齐王正在交接些什么人,便可知他的奏疏无一句虚言。”
怀枳停顿下来,披着解了一半的袍服转身。他身材挺拔,日色自菱窗外透入,便如一座玉山将阴影倾在这小黄门的身上。小黄门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连连叩头,怀枳却仍平静极了,连眼底的波纹都不曾一动。
待小黄门磕得头都要破了,他才开口:“冯衷给了你什么好处?”
“陛下明察!奴婢……奴婢本不认识冯丞相!是方才下朝时,冯丞相的一名家臣拦住奴婢,让奴婢向皇上进言……”
怀枳微微一笑。“朕也想不到,朕的身边,竟是冯家的人。”
小黄门大吃一惊,脸如灰土,磕头如捣蒜:“陛下恕罪!奴婢真的不是冯家的人,奴婢连冯丞相的脸都不识得啊!”
他泪流满面,动作激烈,衣袖里忽而跌出一只金器,骨碌碌滚到皇帝跟前,被皇帝一脚踩住。
怀枳低头,才发现这器物乃是一只翠鸟形状的酒盅,鸟身为黄金,鸟头上点缀青绿翡翠,一望可知价值不菲。
看来这小黄门的确是一时利欲熏心,才给冯家做说客来了。
他朱履一踢,那酒盅酒盖分离,鸟头鸟身断开,鸟头又骨碌碌地滚回了小黄门的膝盖边。
“带走。”他道。
小黄门哀叫着被拖了出去,悲惨的声音高亢震动殿顶的平棋。殿内宦侍皆一动不敢动,而为他更衣的宫人手都在发抖,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终于解开那繁重的朝服,金龙在衣料皱褶间腾舞,又转瞬灭没于海浪。怀枳微微眯了眼,看向这个并不熟识的宫人。
有一股烦躁之气郁结胸中,升至喉咙,他强压下去。
“阿燕呢?”他问。
宫人道:“阿燕不在,今日是奴婢伺候——”
怀枳抓住了她不知所措的手。她又是一颤,眼睫上几乎要坠下泪来。然而下一瞬,怀枳的手已钳住她的下巴。
而他的声音仍是温和的:“那么你,又是谁家的人?”
宫人的泪水终于盈盈而下。目睹之前的教训,她不敢再有所隐瞒:“奴婢、奴婢身受柳太傅的大恩……”
“一个两个,都来算计朕。”怀枳叹了口气。他说的话如此稀松平常,好像只是在说今日天色不好,对弈输了两子,御花园里有新花落下。他放开了宫人,宫人跌出数步,又不敢走,只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都在朝他下跪。朝服穿久了太热,汗水流下脖颈,像是被热火炙烤。每一个人,明知犯了大罪,还要朝他下跪。就不能自己去领死吗?君君臣臣的把戏,有时让人激昂,但更多的时候只让人无聊。
冯衷是以为朕离不开他吗?就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若说殿上谏诤是刚直,那么方才放话就是愚蠢。而柳学锦,柳学锦又是什么东西?前朝余孽罢了。
更衣之后,怀枳又接见了几名将领,尤其是陆长靖,此次他委陆长靖为车骑将军赴云中御敌,嘱托不少。君臣谈至黄昏,皆已困乏,久安见机行事,吩咐御厨先备好酒菜。承明后殿陈有软榻矮几,一应用物俱全,皇帝每每忙于朝事,经常直接在此歇宿,久安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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