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枳的声线绷成一条冷湿的弦:“他是朕的弟弟。”
钟世琛初时觉得皇帝可笑,而今渐觉得他可怜了。纵有满腹的阴谋智计又如何?每每谈到齐王的事,皇帝就只有车轱辘话可以讲。他既不懂得齐王要什么,也就最终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是御驾亲征,也足够让齐王棘手了。
天子禁军倾巢而出,长安为之一空,精兵强将,人数众多,是势必要一举歼灭所有叛军才能凯旋。若果如此,被夺去兵权的齐王又遭兵锋压迫,就没有了腾挪的空间,原本商定的计划恐怕还需有变。
他思忖了片刻,抬头,却见皇帝走到了灯火边,长而挺拔的身形化作一片阴影,他伸出手,遮在那羽人的上方,又屈起五指,好像要将灯盘上的太阳一把抓握住。
钟世琛看得骇然,正要开口,皇帝却又淡淡地收回了手。
“是阿桢让你来稳住朕的吗?”皇帝望着那火,手心里还残留着灰烬的灼热。
钟世琛上下牙关撞了一下,“陛下……高高在上,一味用强,逼齐王收兵成婚,齐王若有不从,您当如何?若陛下定要御驾亲征,请带上臣追随马后,或许还能转圜。”
这已经是让步了。
“而你的目的,”怀枳慢慢道,“是要杀了钟弥?”
钟世琛冷笑:“叛军若真的夺下钟弥,陛下,您同我,就都是千古罪人。”
这听起来,也未始不是一桩公平的买卖。怀枳转身往御座走去。他渐渐地不想说话了,沉默像一张黑暗的大被盖在他身上,催出他的疲倦。他厌恶钟世琛,尤其厌恶钟世琛脸上那副志在必得的表情,好像钟世琛才是这世上最懂得阿桢的人。
是,他是高高在上,他是独断专行,可他到底拿捏了阿桢几分?他没有成功过啊!阿桢究竟背负了什么,怀揣着什么,从来不曾与他讲;阿桢一旦走去别处了,便不会再有任何东西留在他掌握之中。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最是迫切地思念阿桢……思念他们在床笫间的温存,思念阿桢可爱的笑容与放浪的吻——即使是骗他,那也是陷阱上令人留恋的鲜花。
叛军北上的消息也不知几时才会传到齐王军中,他总不可能让阿桢被堵截而死在回长安的路上。他总是要去接他才好的……
钟世琛在他背后发话,是规劝的语气,却反而更像一支支冷箭射来:“陛下其实是担心阿桢吧?他的军队已削去大半,若是叛军出其不意,他很可能陷入险境。但你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兵权,又不肯再还回去,所以你宁愿御驾亲征。你宁愿劳心费神将阿桢保护起来,也不肯让阿桢手握刀剑,因为你不敢——”
“是,朕不敢!”怀枳突然一声暴喝截断他的话,眼神中透出自暴自弃的疯狂,钟世琛反而怔住。“朕不敢将刀剑交到他手中!朕不知道,朕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朕有时觉得他爱朕,但更多的时候,朕觉得他根本不在乎朕。朕有时觉得他长大了,但更多的时候,朕觉得他还是个疯疯傻傻的孩子。钟郎君,你告诉朕,你敢不敢将刀剑交给一个……一个如此无情的小孩?”
话音的末梢微微发颤,掩藏太久的不安如深水中被搅动的沉渣,争先恐后地泛上来,露出惨败的面容。
他终于还是承认了,承认自己放不下,冷酷的矫情,自大的苦痛。钟世琛想,不知怀桢若听见这些话,会作何感想?这是他亲爱的哥哥,他温文尔雅垂衣而治的哥哥,绝不会在他面前说出的话。
于是钟世琛生出一分游刃有余的怜悯,微微地、不无傲慢地笑了:“那陛下见他时,不妨将话说得更直白些。什么赐婚,蒙骗天下人也蒙骗不了你我。怀桢喜欢男人,你还不够了解么?”
怀枳哑声:“朕不了解。”
“是吗?”钟世琛笑道,“郑太后没有同你坦白清楚吗?你将冯家逼上绝路,不就是恨冯家用计离间了你们?你明明了解,却要欺骗自己。有那么多的法子可以为他好,与他相亲爱,你却只敢向他要那一点可怜的兵权。”
钟世琛的声音克制,话语却忤逆至极。然而皇帝却没有发怒,甚至也不反驳。月光滑下他的发丝与寝袍,流下满地的霜雪。
钟世琛又放缓了语气:“陛下真能眼睁睁看着他同旁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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