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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抠出了血痕,身子却支撑不住地向后倒。

车壁上的华美涂饰坚硬地刺痛他背脊。

一时间,车中的两兄弟谁都没有说话。怀枳知道,因为自己已被完全地掌控,阿桢也不必要再对他笑,不必要再为他铺陈那鲜花了,因此表情也变得寡淡。亦可能这才是阿桢真正的表情,大笑转瞬即敛,一口还咬着吃食,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灯火。

灯芯旧了,烧一会儿便发了暗,光芒滞了脚,油腻腻地伏在车壁。怀枳忍痛坐起身,拔下发髻上的铜簪拨了拨灯火。火光亮起来的刹那,怀桢却突然闪电一般伸出手,将那铜簪劈手夺去。

怀桢死死地瞪着他,像野地里突然龇了牙的幼兽,将那一根平平无奇的铜簪保护了起来:“你不能死。”

怀枳怔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我只是……我想起你怕黑的。”发丝散了几绺,他别过脸去。

怀桢冷道:“一盏灯而已,迟早要灭的。”

“是。”怀枳静了片刻,“我不会死。我死了,你便是大逆,我活着,你才是大忠。”

怀桢那两弯秀气的眉毛奇异地拧了个结,又奇异地舒展开。“不错,看来你很明白。”他咧了咧嘴,嘶声,“我要做哥哥的大忠臣,只要我不杀你,我就不算谋逆。”

再没有比这更颠倒是非的话了。君臣忠奸,都闪烁在阿桢的眼睛里。

怀枳一径地沉默。

而阿桢还在说话。怀枳努力去听阿桢在说什么,那娇脆的声音似山中鸟啼,似雨后泉流,他曾经那样喜爱。就连那一口尖牙利齿,也包裹在柔软的嘴唇中,任他含吮。许多东西他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可他仍感眷恋,于是连阿桢骂他他也想听个明白。

可他听不明白了。脑中的那根弦再次震鸣,嗡嗡地,沙沙地,漏下无数往事的尘埃,积少成多,渐渐要将他掩埋。他并不为自己救了阿桢而后悔,只是一场热梦被浇透,青烟乍起,冷风交激,他仓皇四顾,喊着阿桢、阿桢,可是连阿桢也不见了,阿桢连最后的惩罚也不愿给他了。

“哐当”。

怀桢走到轩车的前厢,按下左壁上一个机括,便有一道木制漆绘的板墙落下,将他与里厢的哥哥分隔开。接着那板墙前方又飘飘荡荡地盖上一重软红的帘帷,使那影影绰绰的里厢看上去仿佛一个令人留恋的温柔乡。

他看不见阿桢了。

接下来的路程,齐王怀桢就在这轩车上理事、见客、平定天下。车驾行经诸县,官吏皆洒扫以待,但皇帝连乘舆都未下过,只让县令长、郡国守尉一一上车述职。诸吏面向齐王口称万岁,心中知晓齐王身后那一道帘帷之后便是皇帝,不过天子之容,渊默如神,不能让人随意瞧见,也很少出声——对外是这样说,但他们猜测皇帝亦可能是病了。

病了也不碍事。每有封赏决议,齐王都会向皇帝恭恭敬敬地请玺,在皇帝的恩准下往诸吏奏疏上画可。偶尔齐王还会从帘帷底下递些点心用物过去,嘴巴里细细碎碎与里头的人叨着话,眼神也温温软软的。他受了天子之命是那样恭顺,公卿百官怎么也挑不出错处,便明白齐王一举一动,都是可以为他哥哥做代表的。

兄弟同辇,亲如一人,众目所睹,众耳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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