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怀桢的一双眼睛大而失神,帘帷从那眸中平湖上飘过,“傻孩子,死到临头还笑呢。”
怀枳道:“听闻他还不到三岁,不解人事的。”
“我小时候也这样吗?”
里间突然地沉默了。
灯火光像被剪碎了,在板墙内外残缺地挪动。他们好像都想起一些共同的回忆,上一世,这一世,他们曾踩着别无二致的过去,又走向大同小异的将来。
怀桢开始感到冷了。他仰面而卧,将暖炉捧进怀中,热度隔着衣料,灼烫胸膛,烘出他的醉意。他将半边脸颊贴在温热的枕上,片刻,恍惚地一笑:“我打算留下那个孩子,但要给他换个父亲。——其实也不过是路边捡来的,攀扯谁不好,要攀扯隐太子呢?”
“你想如何?”怀枳仿佛也在方才的沉默中恢复了平静。
“我想……”车顶上的明珠光芒摇摇晃晃,怀桢拿衣袖遮了脸,“我想你这辈子也要断子绝孙了,不妨便将他给你。不过到了长安,要先寻个死婴替代他挂在城墙上,同什么钟弥、方桓、柳晏一起……怎么样?”
原来怀桢早已谋划得如此周详,明目张胆要断了他的后路。还来问他做什么呢?
“那他的哥哥,你要如何处置?”怀枳道。
“他知道得太多了,”怀桢毫不犹豫,“杀了他。”
怀枳想了想,道:“你若真想杀了他,方才为何没有下手?”
这个问题,怀桢却没有立刻回答,四壁寂静,灯上晕出一片冷冷的光雾。怀枳忽觉自己问得太多,仿佛有刺探之意,一时也住了口。
即使要同怀桢翻脸,眼下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许久之后,怀桢才道:“你以为他是什么好哥哥?当初方桓去田舍间寻找隐太子遗孤,他一瞧有利可图,巴巴儿将小孩子送上去跟人谋反。结果害死了自己全家,还要怪小孩子是孽种。”
怀枳敏锐地道:“你早就知道方桓要造反?”
怀桢眼珠子一转,似清醒了几分,唇红齿白,笑得似个欢喜童子:“我不过是同方桓那么一说,说隐太子有遗孤在民间——谁知他就信了呢?”
方桓举旗反乱是在秋季,但离京生事是年初。怀枳的眸光渐渐凝聚起来,眼前的迷雾仿佛终于被拨开。
早就有人同他说过,文武公卿,高门寒士,都同他说过。匈奴质子死得蹊跷,允齐王带兵是纵虎为患。他苦心募得的十万戍卒,齐王眼都不眨一下就坑杀掉,是以最残忍的方式宣告不臣。叛军掐准了内外空虚的时机起事,又焉知不是早与齐王串通好了?便在最后一刻,还要借叛军之手灭了本无过错的留芳,只因留芳是他派来的……
一桩桩一件件,想明白后,怀枳反而惊讶于自己的迟钝。阿桢是如此跋扈、如此狠毒,几乎将谋逆二字写在脸上,为什么自己却要一叶障目?惊讶之余,他的内心只是空荡荡的。
他的弟弟,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盘算着要夺走他的一切了。
里间的怀枳许久没有应声,怀桢枕臂卧在板墙下的锦褥上,眼神也渐渐寂静下来。林间冷风吹拂,枯叶凝霜,这一座轩车却温暖,弥漫着柔软的酒色之气与两个人起伏不定的呼吸。
“大约后日便入三辅,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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