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最后资格轰走他,却在那一天明白了,自己最想留住他。所以才会疯了一样跑出去找,还厚着脸皮,给男人打电话,发微信,在电话里吼他,要他告诉自己地址。少年心里仿佛早就确定,男人就算离开了这个家,也不能离开自己。
他得告诉自己,他不能不要自己。他把自己从8岁宠到了18岁,他不能就这么走了。他不能走,他还没等到自己长大。
现在,他又走了。少年打算从地板上站起来,脚底下一打滑,又坐了个屁墩儿。男人真的离开了,冰箱上什么都没有,冰箱贴都带走了,所以不可能是下楼买东西。
他就是走了。少年恍恍惚惚地爬起来,打开了冰箱。
冰箱里面,全都是存好的饭菜。满满当当,每一个隔间都塞得满满当当。少年再拉开冷藏箱,里面有一个圆形的密封餐盒,是佛跳墙。
他要走了,还留下了今后几天的饭……少年一下子想起来了,想起那天带男人从声乐老师家里出来,出租车里,那个释然了一切的笑容。想起他主动陪自己约会,看电影是靠在自己肩上的举动。
想起他在大街上,鼓起勇气拉过的手。他摸着自己的脑袋,说以后不能再那么毛毛躁躁。想起他喝了酒,穿了诱惑人的内衣,拉自己上床。
他的温柔和主动,都在预谋一场告别。他明明已经用歌声告诉自己,可自己却没听出来。少年把冰箱门撞上,挥起拳头狠狠爆锤冰箱门,把金属门,砸出了一个不明显的凹陷。凭什么?凭什么冰箱贴都带走了,却把自己扔了?
拳锋立刻出了血,少年还想再砸一拳,又及时地止住了。他不想,不想变成了父亲那样无论什么时候先发泄情绪,也不想变得那么暴躁,应该变得更懂事,更成熟,更有担当,更能让人……依靠。
可是男人走了,他没等到自己懂事、成熟、有担当、能依靠的那一天,他不要自己了。少年又一拳挥过去,他承认了,自己就是老混蛋的儿子,自己身上一半血是他给的,所以在某方面,他们一模一样,这辈子也没法摆脱。
冰箱门上沾了他的血。少年痛苦地转了几圈,又跑去了卧室。柜子里空了不少,少年翻来覆去地找,男人拿走的衣服除了自己送给他的那套订做的礼服,还有自己的校服。
储藏间里也空了,男人把他自己的宝贝都带走了,唯独没带走的,是那个被少年摔坏的唱歌比赛的奖杯。
金色的奖杯和镶着水晶的底座是分开的,是少年上初一那年,为了惹男人流眼泪,故意摔坏的。可是男人当时只是把奖杯收好,再也没拿出来过,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以至于让当时的少年感到疑惑,以为他不喜欢唱歌。
他把摔坏的奖杯留下了,他是不是生自己的气?少年才想起拿出手机来,同时朝门口的方向狂奔。他要打电话找男人,他往楼下跑,思考去什么地方贴寻人启事,或者干脆上电视……跑出了楼道,少年才反应过来。
自己根本不知道男人的故乡。
自己没问过。
少年像丢了魂儿,站在楼下。手机听筒里是电话打通了但无人接听的响声,男人上次好歹还接了自己的电话呢,这回没有。他不接电话,少年便失去了和他所有的联系。
他真的不要自己了……少年把手机举在耳边,愣愣地盯着外面的马路。听筒里面的声音一直没断,电话没有被接起来,也没有被挂断。周围来来回回是行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喜乐,少年和他们隔绝了,看不出世界的颜色。
突然,少年好像听到了电话铃声,还有一阵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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