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婆子家大开了门,许多人抬着东西进进出出。
张知鱼进门就问:“梁婆婆要搬家吗?”
孙婆子和李氏正在老槐树下剥老豆角,预备晚上用来烧菜吃,她先就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但李氏不是多话的人,她憋了一肚子没处说,鱼姐儿一问,孙婆子便通体舒泰跟吃了仙丹似的,拉了张小板凳给鱼姐儿就道,“梁婆子老家带孙子去了,这儿的房子就卖掉了,隔壁来的可不就是咱们家的新邻,我的娘可有钱呢,整个老宅都买下来了,正往里填东西哩!”
梁婆子有两个儿子,乡下的屋子分给了大儿子,自己常年跟着小儿子住城里,不想前些年小儿子出门做活被马踏死了,没生养的儿媳趁着热孝就将自个儿嫁了出去。梁婆子精神一时好一时歹总觉得儿子还在,不肯离了宅子。半年前大儿子说儿媳怀了孕想娘家去带孩子,梁婆子这才渐好起来,预备着将房子卖出去就回乡下。
那房子本来有三进,原是九品芝麻官的居所,家里败了后就将院子分了几份租出去。
听这话头,新邻居竟然是将整合大三进的宅子都收了回来自家住。
往日张家的小孩子也常去梁婆子家耍,这个独居的老婆子惯爱给孩子糖吃。这会儿的糖是暗黄色的,杂质颇多,却价格昂贵。梁婆子攒了不知多少时候才攒了一陶罐子,想留给小孙子吃,小儿子没了后就便宜了街坊里的小孩儿。
就连梅姐儿过去,梁婆子都能用小勺挖一点糖出来,她眼神不大好,糖罐子没盖严实里边还有活蚂蚁。但这种糖也是很甜的,夏姐儿更小的时候家里还难些,馋得一天要去好几趟呢。
故此梁婆子虽在大人中名声扫地,却是孩子们的知音,就连鱼姐儿也很喜欢她。
姊妹三个当下就挂着油瓶跑到门口,踮着脚瞧新邻居有没有梁婆子好。
张知鱼少说在家也待了一刻钟,这么长的时间,新邻居的箱子还没到头呢。
其实不必看多少,只单单瞧着人家一溜儿的木箱子上头,都雕花刻虫的就知道这户人家不简单。一台台的大箱子,后边还有两辆专拉货的高壮青骡车。
梁婆子从前留下来的旧物都齐齐堆在门外,一看就是不打算要了,里边褐色的糖罐子异常显眼。
张知鱼趁着人不注意悄悄地把罐子拾了回来,这里边装的可是大家宝贵的童年,怎能脏兮兮地躺在垃圾堆儿?
三姊妹坐在门槛上看了许久,里边进进出出忙碌不休,就没个停歇的时候,惊得简直嘴都合不上了。
张知鱼穿来快七年了,这会儿才知道什么叫大户,往日她还以为花妞家就算中产阶级了,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大家都还站在泥地上呢。
直到天色将暗,拐角处才驶来一辆马车,上边下来一个带着面纱的妇人,身旁还跟了个婆子两个丫鬟,虽都穿得素净也能看出是绸的。
夏姐儿年纪虽小却是个臭美的,羡慕得声音都变尖了,小脸扭成一团:“哇,大姐,贵妃娘娘是不是就是这样过日子?”
大周朝言论自由,公家事无不可说,皇家的风流事素来是民间谈资,皇帝宠爱贵妃连三岁的娃娃都知道。
张知鱼用手拍开小妹的脸摇头,“小丫头你嫉妒得人都丑成老菊花了。”
月姐儿也摆手:“傻子,她没有小太监。”
夏姐儿又看了眼那些抬箱子的人,果然除了马夫都是丫鬟,就问:“是不是有个太监就是贵妃娘娘了。”
月姐儿回答得斩钉截铁:“那当然了!”
夏姐儿扭头看大姐:“我们去墙头看她长什么样子好不好,她跟贵妃差一点,那梁婆婆家现在就跟皇宫差一点了。”
张知鱼当然不想干这样的蠢事,但张知夏小朋友多的是法子治她姐呐,嘴一撇就要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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