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的水太深了。”陆惟道。
公主点点头,表示赞同。
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对危险几乎有种敏锐的直觉,哪怕现在表面看上去暂时还算风平浪静,可隐于其下的暗潮渐起汹涌之势,一下就让他们察觉到了。
“夜长梦多,等刘侯来了,我们就直接启程吧。”公主顿了顿,“我从柔然回来,随车带了些财物,回头若方良借粮不成,就分出一半,给他去买粮,多少能撑到开春。”
陆惟望着她,默默无言,目中似有意外。
“陆郎感动了?”公主轻轻一笑,“我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着想,若流民太多,堵住道路,我们想要离开也不容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陆惟道:“我为殿下再吹一曲吧。”
公主托腮:“可以点曲子吗?”
陆惟:“殿下想听什么?太难的我不会。”
公主:“那就《行行歌》吧。”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古诗十九首的第一首,这是学堂启蒙的诗歌,三岁小儿也能朗朗上口。
田间野外,时常响起孩童吟唱这首诗的歌声,可以说北朝上下,无一不会。
陆惟想了想,拿起竹笛,放到唇边,吹的却是另一首曲子。
天阔云低雁,春来花开迟。时光不可追,少年难再来。但惜韶华好,莫待寒霜覆。待得雪霁日,故人犹旧颜。此情怀千岁,生死不相移。
曲调清扬,未有分离之悲意,却有重逢之惊喜,甚至到高潮处,还有一丝高昂激越,鸟雀跃飞,鱼龙入海的惬意。
这首曲子不像《行行歌》那样广为流传,但公主微微愣了一下,却不知不觉跟着唱出来。
“殿下也喜欢这首曲子?”
“我弟弟喜欢,从前他经常吹,当时老被我打断,他气得要拿笛子打我,说我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风雅骨头。”公主掩唇笑道。
公主只有一个亲弟弟,那就是先帝,景德帝章榕。
陆惟:“那殿下现在喜欢了?”
公主:“你吹着吹着,我便喜欢了。”
陆惟摇摇头,重新将曲子又吹了一遍。
暖炉里燃烧的炭已经熄灭了,但两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今夜没有寒风,暖炉熏得公主昏昏欲睡,这笛声更像是将她拉入幻梦回忆的指引。
“你怎么与章榕吹得一模一样,连曲调转折的尾音都没变,是不是被他附身了?”公主懒洋洋道。
陆惟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
被先帝附身,这等惊悚之言,怕也只有公主能说出来。
“可能只是因为,先帝与臣都领悟了分别与重逢的真意。如此说来,我们倒也算是阴阳相隔的知己了。”
公主被他的不要脸逗笑了:“我那弟弟满腹经纶风雅,唯独没有半分人君城府,陆郎心机阴险,善于坑人,怎么也不像跟他是知己!”
陆惟:“一首曲子的知己,足矣。”
灯色融融,映得他半张侧脸越发玉人一般。
陆惟咳嗽两声,公主这才想起对方自从上次冯华村一战,伤势未愈,尤其最近天冷降温,总是断断续续咳嗽,只是对方行止说话一如常人,弄得她时常都忘记这件事。
“你既是少年流落乡野,又有那样的野心,要学的东西过于庞杂,如何还有空去学笛子?那对你往上爬也没什么好处,当今天子不是附庸风雅之辈。”
不知是不是吹了风,陆惟咳得有点厉害,好一会儿才止住。
“我学笛子的时候,先帝还未驾崩,我自然要投其所好。”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