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将公主当成登天梯,一路护送到京,筹码到手,自己升官,在朝中位置更进一步,为日后作铺垫,这位公主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
是从两人探索地下城,他发现公主不是个善茬,还是在对方读懂自己那句“天下大乱”背后的寓意,又或是上邽城内对方不顾性命为自己挡下的那一箭?
进来前,章钤曾与他简单说过公主的伤势。
她身上有好几处刀伤,都是柔然人留下的,但最严重的,是穿胸而过的一处伤口。
当时柔然人从天而降,杀的就是一个猝不及防,章钤没有跟在身边,马车外面固然有护卫,见势不妙再要反应过来,也慢了半步。
刺客直接刀指马车内的公主,但他们忘记马车内还有一人,那就是风至。
风至虽然武功平平,但好歹也能抵挡一阵,公主随身携带的压雪剑出鞘,一瞬间令两名刺客不得寸进。
问题就出在公主虽然能小胜半筹,但风至和马车外面侍卫的存在,反而让她束手束脚。
她身上这伤,是为风至挡刀时落下的,来势极快的刀光穿透了她的身体,再刺到风至身上。
但巧合的是,原本应该看上去更严重的公主,因为刀穿透身体时没有伤到任何要害,看上去流了许多血,被刺客以为十拿九稳刺杀成功,实际上虽然也是重伤,却不凶险。
反倒是刀尖那头刺入风至身体,正好伤了她的心肺,导致风至如今濒临死亡,奄奄一息。
目光落在她被子和衣裳下看不见的伤处,陆惟忽然不忍心叫醒她了。
她好不容易能安安生生睡上一觉,醒来又要面对那些尔虞我诈千头万绪。
陆惟就这样静静坐着。
背靠床柱,望着她的睡颜,陆惟感觉内心前所未有的宁和,所有疲倦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竟将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击碎,眼皮不由自主沉重,就着这姿势眯眼打了个盹。
混沌间,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油然而生。
陆惟睁开眼。
章玉碗不知何时也已经醒了,正在看他。
陆惟下意识看一眼沙漏,怕自己错过抓捕刺客的时辰。
他自觉这个盹打了很久,但实际上只过去半刻钟还不到。
“抱歉,是臣冒昧了。雨落说,殿下有话对我讲?”
章玉碗点点头,又指了指边上的水壶。
陆惟会意,将水壶拿过来,手顺势摸了摸,还有些暖意,不用重新去热。
“臣服侍不好,让雨落进来吧?”
章玉碗却摇摇头,一双盈盈秋水只望着他。
陆惟心头一软,扶她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
他嘴上说自己服侍不好,其实很细心,连公主现在无法连续吞咽都考虑到了,每一小口之间都间隔好一会儿,确定对方已经将水完全咽下去,才会再喂。
“刚醒,不能多喝。”
一杯喂完,陆惟将杯子放下。
章玉碗也感觉自己有些力气说话了。
“你看上去,比我还要疲倦,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
声音很轻很浅,像猫爪在他心上一挠。
但虚弱掩不住戏谑,一开口就还是那个熟悉的公主。
陆惟确实累,不说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和整合线索,光是在脑海里搜索复原整座长安城的地形布局,再找出刺客可能藏身的区域,就足够他耗费大量的精力,以至于坐在这里,一旦放松下来,他就会开始恍惚。
章玉碗现在连扯出笑容都会牵动伤口,只剩下眼睛还保留从前的狡黠。
“陆郎这样奔波劳累,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我?”她故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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