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尼卡皱着眉头向透明墙外看了一眼,那些士兵依旧机器一样死死地盯着他们。
这样24小时没有任何私密空间的监视,原本足以把莫尼卡逼疯,所以他曾认真向安琪讨教如何在这样的情形下生存。
安琪似乎也没想到他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对于我来说的话,我是从来不关注一些没用的信息。我只有在想粗略获取外界局势时才会注意他们的视线和表情——虽然他们接受过严格的训练,但细微的神色还是会暴露不少东西。”
当时的安琪看起来就像个哲学家,非常会安抚人:“就像现在听到我的这些话,他们都在调整自己的神态。他们试图向我展示他们作为合格士兵的一面,试图告诉我他们不会因表情出卖他们的联盟。只可惜有些心理、生理上的东西却并不受他们控制。你可能为了忽视他们的视线而刻意把他们当成死物,当成‘皇帝的锡兵’之类的小玩意,这也是个办法。但如果这样并不能让你放松下来,那我建议你还是把他们当成‘人’吧。”
“当成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安琪说,“其实仔细想想,你会发现他们也很脆弱——这样的站岗监视对他们来说也是折磨,我们还可以说说话、来回走走,但他们连动一下都是违反军纪。像这样痛苦的他们,却也是别人的儿子和爱人,他们曾经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盼望着休息日来临去见想见的人。”
“莫尼卡,你可能觉得自己被关在这里是在消耗生命,逐渐认为自己没了活下去的意义。但是你知道吗?他们也会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忘记自己的初心——毕竟他们拼了命参加训练,成为军队中的佼佼者,并不是为了在一个实验室中站岗。要知道,一直耗在这里他们是不会有战功的,而没有战功就与升职无缘。战争已经开始这么久了,他们的肩章胸牌却仍是最初的那套,他们现在仍是20出头的大好青年,但再过几年呢?”
从安琪说这些话时开始,莫尼卡便感觉到了,这整个无辐区实验室内,其实就他一个精神正常的人。
因为他当时从安琪脸上看到一种很恐怖的微笑,他知道安琪说这些时没有丝毫同情那些士兵的意思,她只是把他们人生中最痛苦、最不愿提及、最想虚化的东西剖开了,血淋淋地摆到台面上。
“再过个3年、5年,他们的身体机能就彻底赶不上那些初出军校的小伙子了。”
“长期站岗,不加训练,作战技能也会退化,他们拿什么去和战场老手比呢?”
“现在外面正在打仗,他们以前的同寝伙伴——上了战场的那些,现在大概都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他们曾经那么优秀,那么心高气傲,要他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呢?”
安琪说着看向外面的士兵们,神色玩味:“除此以外,我们还可以试着揣测他们每个人复杂的出身。”
“究竟有多少人的父亲是在上次大战中阵亡,前来继承父亲的衣钵?”
“有多少人是相信着西约姆口中的‘新世界’而为之不懈奋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世界在己方挑起的战争中一步步走向末路?”
“有多少人其实并非一直生活在s盟的土地上,他们在全球统一时代来到这里生活定居,又阴差阳错成为s盟的士兵。是不是有一天,他们将不得不对自己的家乡故土兵戎相向?”
“又有多少人无意间交过新人类朋友,甚至爱过新人类女孩,只是碍于政策原因与其断绝来往?他们会意识到我们和他们其实没什么两样吗?”
“你看,他们的表情又有变化了,这些复杂又细腻的小心思显得他们多么可爱——所以你不用觉得被他们监视有什么难堪。他们并非无坚不摧的机器,正因为他们仍被社会所接受,所以才更将自己束缚在五花八门的困境中,从这方面来说,我们反而是自由的。”
“我们担心朋辈压力吗?我们会对婚姻产生焦虑吗?我们需要考虑升官发财、出人头地吗?我们需要思考人生的意义、纠结于善恶之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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