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不过眨眼,二人便自那蔼蔼烟云中穿行而出,冷风渐暖,子午剑如离弦之箭,掠过昆吾山黑白分明的雪线,飞向山下人气鼎盛之处。
疏勒六州地处神州西北,地势险峻,海拔也高,又因紧邻常年覆盖冰雪的极北之地——青摇之巅,六州北部大半土地都不适宜人居住,因此疏勒百姓绝大多数都聚集在南部。
而这六州之中,又属池崖州地势最缓,土壤亦比其他五州肥沃,因此十之七八的百姓全都定居于池崖州境内,安王选择池崖州举办八方大集,也的确合理。
尤其是数十年前,闻卿以移山填海术将昆吾这座孤山搬至鸦青县后,池崖州比之那首邑喀什州还要热闹三分。
待到二人飞至距离山脚还有数十丈距离,不需神识刻意探查,便已能听到鼎沸人声。眼下已经亥时过半,就算是从前“丰收集”举办时期,此刻也早该收拾摊位,回家抱着妻子暖炕去了。而眼下这般热闹场景,不光红奴没见过,便连闻卿也不曾经历。
“果真热闹!”孟极在他耳边感叹,语调之中难言兴奋。
眼见不远处星火点点,闻卿当即驱使子午剑向下降去,停于山脚一处破庙外。
“还记得你我的身份是什么?”
闻卿双手在孟极脸上抹着,这豹的五官便像面团一样,被他揉得扁平——正是修士入世时最常用的易容术。
闻卿皱眉思索片刻,把孟极捏成了一个方脸虬髯的中年汉子,一道刀疤从左眉骨横贯至右颌,粗重双眉斜飞入鬓,额心一道川字皱纹,然而就算五官平平无奇,却也难掩孟极本身这宝石般的璀璨双目。
“你是风醉居的少掌柜。”孟极闭着眼,嘴角扬起,不时发出一声舒服叹息,“我是你的护卫,我……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没名字。”
“那你如何叫我?”
“‘喂’。”
“嗯?”
“就叫‘喂’。”闻卿左看右看,总觉得孟极不太协调,把他的鼻梁捏高,给孟极幻化出一身墨灰色短打,问道,“还记得答应本座什么?”
“不说话,不乱碰,不打人。听你的。”
闻卿“嗯”了一声算作应答,但仍旧觉得孟极身上哪里不对,思来想去,幻化出一柄三尺直背刀,叫他扛在肩头,虽然还是不满意,却也不想再在此处耽误时间,“风醉居有本座的眼线,你我可以先去那里看看。但无论如何,切不可动粗……”
闻卿还在叮嘱,手腕却被孟极攥住,只见这虬髯汉子颇为潇洒地扬起唇角,一双苍青眸子盈满笑意:“你放心,我不动手打凡人。”
嗓音沉沉,又隐含金石鸣响,极为好听。
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闻卿“嗯”了一声,在孟极喉结上一捏。
孟极粗眉怪异拧起:“你做……”
话未说完,便陡然停住,孟极似乎难以置信,捏着自己的嗓子:“阿卿我……”
那声音沙哑粗粝,直像老鸦乱叫。孟极这下如梦初醒,大呼后悔:“你说的乔装,竟是这样?”
说完,那粗犷五官又是一阵扭曲,似乎极为不忍再听这难听的嗓音。
“这便好了。”闻卿满意笑道,随手甩给孟极一面铜镜,又在自己脸上一抹。
闻卿原本英朗俊美的脸皮诡异蠕动起来,竟像有数不清的虫蚁在皮肤下面爬行,再一眨眼,蠕动停止,出现在孟极眼中的俨然是个唇红齿白,看相貌不过十六七的小公子。
闻卿一抖双臂,身上那件银红道袍消散为一团鬼气将他裹住,黑雾化作无数双灵巧鬼手,在闻卿身上轻柔摸索,不过片刻,便化作一袭雪青直裰,以玉革带勒出纤细腰身,环佩叮当。一件银色出锋狐裘斜系在肩头,双手捧一白玉暖手炉,烟云一缕,牡丹花香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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