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被不轻不重按了一下,温热的手掌抵在后心,一股中正平和的气息随即润进经脉,一点一滴为他驱散心头恐慌。
轰!
又是一声炸雷。
亦真下意识掀开身旁软被,蒙在两人身上。
一层棉絮隔绝了烛光,也将那几乎照彻天地的电光拦在了外面。在这人为制造的黑暗里,一道温润的声音响在耳边,能听出带着笑,却绝非调笑:
“晚夏的雨,一向来得急。”
窸窣的声音响起,亦真只觉肩头一重,竟是闻卿将他揽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别怕,师兄陪你。”
咚。
咚咚。
隔着胸腔,两颗心脏互相碰撞着,一个张皇无措,另一个,则沉稳有力。
“还记得你初来清静峰,晚上怕黑,时常哭鼻子?”棉被之外,雷声滚滚,闻卿的声音被闷在被中,无端显得缥缈。
“我不是怕黑。”亦真将头抵在闻卿肩窝,衣袖抹着不断掉出来的泪,“我是……做噩梦。”
“那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你醒来看见我,我如何说的?”
初来玄云宗学道的最初几个年头,每每自噩梦惊醒,师兄总会这样一边拍着他的肩,一边耐心听他哭着将梦里每一段可怕的场景都讲述一遍,等他哭累了,师兄便将他抱回被窝中,替他掖好被角,给他讲民间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逗他开心。那时讲到高兴处,师兄会和他一起笑,可每次笑过了,亦真想起师兄马上要离开,将自己孤零零扔在这黑咕隆咚的弟子房,便又会接着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手脚都开始发麻,到那时,师兄便会掀开棉被,与他一起睡。虽然他害怕梦魇,但能被师兄身上的暖意烘着,被那淡淡的牡丹香意熏着,却又是他最喜欢的时候。
师兄说,梦魇是心中执念,每说出一次,执念便淡去一分,若何时能笑着将那噩梦讲给众人听时,便无须再害怕了。
师兄说,噩梦是由一种叫做“魇兽”的异兽所造,此异兽擅长分析能通过梦境中的恐惧修得道行。做噩梦并不丢脸,但因梦魇而生执念,走火入魔才是丢脸。
师兄说,自己也曾有过梦魇,但那梦境里只有纯粹的漆黑,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恐惧那黑暗。
感觉到闻卿的视线,亦真吸了吸鼻子:“‘若是梦魇了,不可憋在心里。’”
师兄的每一句话,他不但记得,也绝不会违背。只要师兄肯听,再可怕、再丢脸的梦他也会讲给师兄。
但只有这一次。
只有这一个梦,他不能讲。
强自咽下喉头涌上来的酸涩,亦真深吸一口气,装作满不在乎地抹了抹脸,随意扯了个谎:“师兄,我梦到小妹了……”
肩头的手一顿。
“你啊……”修长有力的十指故意作乱般在亦真头顶乱揉,啪嗒一声,束发的木簪掉落,亦真的头发便像鸡窝般,炸开了。
“师兄……”亦真哭丧着脸。
“小茹的魂魄已被超渡,是你我亲自做的道场,还记得吗?”低沉的声音响在头顶,闻卿语气中不带半分调笑,“亦真,你若信不过自己,便来信我。”
“师兄……”
“师兄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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