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旁的婢女提起铜壶,在盏中注入茶汤,以银匙舀入果脯和姜粉,双手托起敬向上首。
“公子,请用。”
婢女对面,身着锦袍的少年放下竹简。
墨黑的长发没有束起,随意披散在肩后。宽袍遮挡下,身形稍显瘦弱。五官精致,却透出一股病态。唇无血色,双眸犹如点漆,看似温润,实则冰冷漠然,全无半分温情。
“茯苓,我不喜姜。”
林珩坐直身体,对着茶汤皱眉。
幼时一场变故,他频繁陷入幻梦。在一个又一个古怪的梦境中,他经历着不同的人生。从幼年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人情冷暖,悲欢离合,突有一日戛然而止。
庄周梦蝶,亦或真实,亦或虚幻。
没人知道他拥有这段记忆。
他在梦中学到许多,却也带来些许不便。例如眼前的茶汤,他实在是难以下咽。
“公子,您日前受凉,良医千叮万嘱,您要多服姜。”车窗旁的婢女膝行至近前,从另一名婢女手中托过茶盏,笑着送至林珩近前。
“多言。”林珩皱眉,想到自身的状况,到底接过茶汤,喝药般一饮而尽。
将他的模样尽收眼底,茯苓和紫苏垂首低笑。
两人不敢过于造次,很快整理好表情。一人为林珩披上斗篷,另一人端起木盘,将香甜的饴糖递至林珩面前。
“公子,用一些,能淡些味道。”
“放下吧。”
林珩含着饴糖靠向软枕,正要拿起竹简,前行的马车忽然一顿,车外传来尖锐的哨音,堪比夜枭在黑暗中唳鸣。
“又来了?”林珩轻咳一声,苍白的指尖擦过竹简,触感光滑,带着微凉,“这次是谁?”
茯苓和紫苏对视一眼,在林珩的示意下卷起车帘,透过车窗向外望。
电光火石间,一枚利矢冲入车内,尖端擦过紫苏的鬓角,去势不减,钉入车厢另一端。
“小心!”茯苓发出惊呼。
破风声又至,紫苏未见慌张,身体后仰,避开锋利的箭矢,右手向前递去,牢牢握住箭身,箭尾颤动不止,足见力量之强。
“是晋侯箭。”看清箭尾上的图案,紫苏和茯苓脸色难看,红唇紧咬,眼中燃起怒火,“君上为立公子长,竟心狠如此!”
“自离开上京,这是第五次了。”林珩嗤笑一声,丝毫不担心车外的刺杀,从紫苏手中取过箭,细看箭身,“父君真是煞费苦心。”
“公子,您是正夫人所出,本该为世子。公子长妄想得天子册封,实是痴心妄想。君上实在昏庸!”茯苓愤愤不平道。
换做以往,紫苏定会出言制止。但晋侯接连派人刺杀林珩,纵然不是他亲自下令,也定在背后推动,允许公子长母子调动国兵。
无视律法,不分尊卑,不仅昏庸,更加荒唐!
“我八岁往上京为质,迄今九载。父君料我体弱,必天不假年,然事不从人愿。”相比茯苓和紫苏的义愤填膺,林珩表现得过于平静,“我母逝去多年,三位舅父两死一伤,外大父年事已高,家族危如累卵。对父君而言,这是绝佳的机会。”
“机会?”
“杀了我,才能彻底剪除智氏在军中势力,真正大权独揽,也为他喜爱的那对母子扫清障碍。”林珩看向车窗,一抹血色泼洒,覆盖镶嵌窗扇的琉璃。
“果真如此,公子,您不能回肃州。”紫苏担忧道。
“不,我必须回去。”林珩摇摇头,双手握住箭矢,用力向下弯折,“天子放我归国,为的就是父子相残,兄弟阋墙。”
垂髫之年失去母亲庇护,外家舅父接连出事;总角之年被迫离国,任人宰割。在上京想方设法求得天子庇护,他才活到今日。
即便如此,晋侯和公子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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