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遣散歌舞,挥退妻妾美人,翻开执政带来的竹简。
侍人恭立在阶下,时刻关注天子动静,动作小心翼翼,不敢露出半点痕迹。
数盏半人高的铜灯立在殿内,铜铸的人俑托起灯盘,盘中并非灯芯,而是儿臂粗的牛油火烛。火烛里混合香料,燃烧时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
烛光跳跃,照亮金碧辉煌的大殿。
天子手捧竹简,看清里面的内容,神情变了几变。
他猛然扣上竹简,隔着桌案抛到执政脚下,起身咆哮:“亚公,我从你言放归质子,如今来看,分明是纵虎归山!”
竹简摊开在地面,赫然写明晋人暴动,驱逐国君,拥立公子珩诸事。
肃州生变的细节字字清晰,甚至推断出背后由公子珩推动,整件事极可能是他亲手布局。
面对天子的怒火,执政泰然自若。
他不慌不忙上前半步,弯腰拾起竹简。卷中内容是他亲笔所写,根据情报揣摩,同真相相去不远。
“陛下稍安勿躁。”执政登上台阶,又将竹简放到案上,劝说道,“公子珩有谋略手段,一举掌控大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天子怒火难抑,对执政的话嗤之以鼻,“他在上京不声不响,毫不出奇,骗过你我的眼睛。回国后有此作为,这般心计性情,岂非心腹大患?!”
天子仍记得林珩在冬日落水,自己的儿子是始作俑者。林珩无能平庸且罢,如今展示出能力,记仇势在必然。
长虺成蛇,猛虎在侧,如何不令他寝食难安。
“陛下,且听臣一言。”执政侧了一下头,避开天子咆哮时喷出的口水。待对方气喘吁吁落座,才慢条斯理开口。
“公子珩固强,终究年轻。此番动作震慑人心,却也会为人忌惮。”
“你是说?”
“晋越同盟,两国与楚世代为仇,迟早将有国战。一旦分出胜负,同盟必不复存在。晋同邻近各国亦有摩擦,有强敌在侧,诸国岂能不防备一二?”
殿外狂风骤起,呼啸着敲打门窗。
砰地一声,窗扇被风荡开,重重拍打在墙上。
冷风灌入室内,卷动燃烧的烛火。火光撕扯摇曳,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瞬间蹿高,险些点燃垂挂的丝绦。
侍人转身关窗,动作稍有些慌乱。
执政扫过去一眼,天子眸光微闪,当即挥手命人退出殿外。
“退下。”
侍人不敢违背,弯腰退出殿门。
待门扉合拢,殿内仅余两人,执政才继续开口:“四大诸侯多年平衡,骤然打破将会如何?陛下可静观时日,待到时机成熟,自能再施以离间,则诸侯自相征伐,上京安枕无忧。”
执政面容清癯,长眉耷下眼角,不见慈祥仁和,反而蛇蝎为心,尽显阴狠毒辣。
听完这番话,天子骤然冷静下来。他双眼微眯,凶狠之色一闪而过,终化为一声狞笑。
“善,便依亚公之言。”
执政叠手施礼,留下写满字的竹简,转身离开大殿。
刚刚迈出殿门,身后就传来天子的声音。
“来人,重开宴!”
执政双拳紧握,压制住回头劝诫的念头,一刻不停穿过廊下,迈步走下台阶。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脚下传出咯吱声响。
执政短暂停下脚步,到底忍不住回头,在雪中凝望辉煌宫殿,眉心紧锁,无声叹息。
“陛下,心腹大患何止晋国。”
四大诸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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