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试探,他摸清蔡欢性情,知晓她有所求,终于话归正题:“我会派人护送夫人归国,劳烦夫人转告蔡君,明岁夏,邀蔡君赴丰城,与晋盟。”
“公子放心,欢定告知兄长。”
蔡欢放下悬着的心,刚要松口气,不想林珩又道出一番话,令她手脚冰凉,脊背生寒。
“当今世上背盟者众,朝令夕改殊为常见。然我不喜。”
林珩起身绕过桌案,手中提着一支笔,翻转笔身,以笔杆挑起蔡欢的下巴,漆黑的双眸蕴含深意,牢牢锁住她的目光。
“晋同郑比邻,距蔡亦不远。”
他声音轻缓,却似重锤砸在蔡欢颅顶。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蔡欢翕张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下巴一阵冰凉,仿佛抵近喉咙的不是笔杆,而是一把利刃。
“夫人切记转告蔡君。”
话音落地,林珩收回手。
蔡欢顾不得擦去冷汗,满怀惊惧地伏下身,颤抖着声音道:“伏惟领命。”
第六十七章
翌日,天光放亮,大雪初霁。
流云飞散,灰蒙蒙的天空重现蔚蓝。晨光洒向大地,为战后的岭州城覆上一片赤金。
营地中传出号角,玄鸟旗和图腾旗接连竖起。
大军整装待发,队列森严,戈矛如林。
和来时不同,队伍中多出上千辆大车。车身窄长,车轮上雕刻兽形图案,全出自郑国工匠的手艺。
在清点城民人数时,主簿分工合作,对国人、庶人和奴隶分类造册,并筛选不同职业,单是记录匠人的竹简就装满数辆大车。
逃出城的甲士也被造册,由吕氏和赖氏负责押送,先一步返回国内。甲士身份无法隐瞒,只需要查看他们的双手和肩膀就能区别开来。
郑侯和大部分氏族死在宫内,个别小氏族侥幸逃脱。他们主动找到登记的主簿,亮出能证明身份的饰品和武器,希望能与国人分开关押。
非是斤斤计较身份,而是他们心中忐忑,唯恐被国人殴死。
晋侯薨于郑是不争的事实。
林珩率军讨伐郑国师出有名,并非无义之战。
满朝氏族不能看透危机劝谏国君,粟名都劝不回郑侯,在城破当日忧病而死。
人祸如此骇人听闻。
国人知晓真相,如何会不怒。
“晋人来得太快,骑兵取代战车,还有攻城的利器,分明是早有准备。不过君上若无贪念,也不会大祸临头。”
淳于简懒洋洋地坐在囚车上,身上裹着一张厚实的兽皮。他面庞脏污,发髻松散,发冠早不知去向。抬眼扫过列队的禁军,不由得啧啧称赞:“公子珩野心昭然,想是有晋烈公之志。”
他对面坐在一名瘦弱的中年人,脸色苍白,双眼无神,不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随时将要断气。
“淳于简,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在咳嗽的间隙,向寻费力开口,不满地看向对面。他好不容易逃得性命,还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实在受不了对面呱噪,吵得他头疼。
“向寻,依你之见,投靠公子珩是否可行?”淳于简非但没有闭嘴,反而挪动几步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刺鼻的气味冲过来,向寻瞪他一眼,实在没力气推开,只能一边咳嗽一边尽力向后退,半晌才道:“我观公子珩是务实之人。”
向寻官职低微,在朝堂没有多大建树。极少有人知道他目光敏锐,颇富观人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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