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简。
写信的绢薄如蝉翼,叠起来不过巴掌大,展开后能铺满半张桌案。
“我有些眼花,阿煜,读给我听。”越侯感觉疲惫,索性闭上眼,由楚煜口述信中内容。
“诺。”
楚煜过目不忘,不需要对照就能复述全部内容,一字不漏。
越侯认真聆听,良久不发一言,好似睡了过去。
直至楚煜的声音停下,他才睁开双眼,凝视立在榻前的铜灯,开口道:“姑母心智坚韧,不负越室之名。”
“父君,蔡国传回消息,蔡欢归国,晋邀蔡今夏共盟。”楚煜收起写满字的绢,重新折叠,动作不紧不慢,语气平缓。
“共盟?”
“不错。”将叠好的绢收回袖中,楚煜不讳言两国态势,“晋军大胜,郑地纳入晋国版图,公子珩声威大震,令尹此行恐将落空。我有意使晋,同公子珩当面定盟。”
“如此一来,便是有求于晋。”越侯既未点头也未反对,而是犀利指出此行的后果。
“越晋非敌,有求于人并非坏事。”楚煜微微一笑,眸光流转,艳色惑人。
越侯凝神看着他,忽然笑道:“我儿类庄公,我不及也。”
十年铸剑方得神兵利器,遇敌终能反戈一击。
赢得大权在握,一时低头未尝不可。
越侯心潮澎湃,短暂忘形又开始咳嗽。
楚煜扬声唤来殿外的医,守在榻边许久。等到越侯服药安睡,他才转身离开正殿。
阳光正好,覆上青石雕砌的宫道,却遗落廊下一隅。
楚煜驻足阴影之下,同春光仅有一线之隔。
他抬起右臂探入光中,掌心翻转,五指缓慢合拢,仿似攥紧那一抹落下的白光。
风绕廊柱,缱绻缠绵。
红衣公子默立许久,方才从光中收回手,转身迈下台阶,踏上雕刻兽纹的青石,将氤氲凉意的暗影抛在身后。
远在肃州城的令尹子非尚不知都城变故。
送出书信之后,他再度前往晋侯宫拜会国太夫人,重提两国盟约。和之前一样,两人意见分歧,再度不欢而散。
“家主,晋国太夫人态度坚决,恐难回转。”回程的路上,门客道出心中担忧。
“此行实为引人注目。”令尹坐在马车里,回想国太夫人的表情,想必对方已经察觉,才会对他横眉冷目。
“引人注目?”
“晋伐郑大胜,公子珩定会名震诸国,此时定婚盟千难万难。然事难成,无碍盟约传出。”令尹推开车窗,望见熙熙攘攘的街道,意味深长道,“越晋有盟,公子珩不答应,也未必会断然拒绝。只要有风声传出,楚国便投鼠忌器,国内也能暂时安稳,于公子大为有利。”
门客凝神思索,瞬间恍然大悟:“您要借势?”
“不错。”令尹颔首。他心中明白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促成婚盟才是根本。无奈困难重重,君上许诺的条件未必能让公子珩动心。
马车一路前行,距下榻处越来越近。
车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短暂的闹嚷之后,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马上骑士手持铜牌,沿途高喝:“公子珩大胜归国!”
入城的骑士多达八名,各自穿街过巷,飞驰向晋侯宫。随着声音传递,林珩归来的消息传遍全城。
城头竖起大旗,响起隆隆鼓声。
“公子珩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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