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水鸟归巢。少年少女拥着满船荷香仰躺在竹筏之上。头顶是漫天的皓月繁星。
程六出从袖中拿出一支梅花木簪,递给程荀,假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前几日见城中有人家给姑娘办及笄礼插簪,想起你如今还没戴过,便给你刻了一个。”
程荀接过木簪,举在眼前细细端详,绿檀木的簪身顺滑柔润,不知道他私下打磨了多久,一簇梅花小心翼翼坠在簪头,娇艳欲滴、栩栩如生。
她把木簪小心地放进前襟,心中欢喜,嘴上却揶揄:“立夏了,为什么不是荷花?可见你还是不够风雅。”
程六出翻了个白眼,不理她的口是心非。
薄云掠过残月,水云之间,荷香四溢。
过了好半晌,她突然喃喃道:“程六出,女子及笄为何要办礼?”
“常人办礼,多半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自家女儿到说亲的年纪了。”
“女子及笄后只有嫁娶这一条路吗?”一股无名的困惑和烦躁袭上她心头,她不明白,明明方才还在欢喜,为何下一刻又陷入了低潮中。
程六出听出她的语气,沉吟片刻才认真道:“男婚女嫁是世俗常态,可嫁人后却不止一条路可走。
“前有嫘祖事农桑、编丝绢造福后人,后有梁夫人前阵杀敌、多少男子都不敌她勇猛。世上某些傲慢短视之辈小瞧女子,以为区区婚嫁就能将女子困在后院庖厨,实则大错特错。”
程六出眉心微蹙,神色有些严肃:“若是有一日你成亲了,切记要事事有主见,不能被人随意摆弄。”
程荀眨眨眼,突然问:“我成亲后,我们俩就要分开了吗?”
程六出一愣,是啊,阿荀成亲后就有自己的家了。
程荀追问:“照理说是你先成亲,你成亲以后,我还住原来的屋子吗?”
程荀想,她住的屋子大,靠窗景致采光都比程六出的好多了。若是以后程六出成婚,总不能让嫂嫂和程六出一起挤又暗又小的破屋子。
程六出被她跳跃的思维砸得有些懵,猝不及防被拉进了未来五年、甚至十年后才会面临的问题。他稍一设想程荀描述的场面,心中密密麻麻地浮起抵触。
他无法想象,有一日程荀会跟在另一个陌生男人身后,离开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小院。
他也无法想象,有一日他们的生活里会多出一个陌生女人,占据程荀原本生活的空间。
这两种想象都让他烦躁。
程六出确信,在他对于未来的一切想象里,所有人都面目模糊,只有程荀清晰可见。
他冷哼一声:“小小年纪就想着长大成亲嫁人,不害臊。”
程荀抓了颗莲子丢他身上:“明明是你先挑的话头!那你说说,你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程六出脱口而出。
程荀有些愣怔,看他坐起身认认真真细数:“先把屋子给修缮好,屋顶的瓦该换了;后院砌一间杂物房,东西都堆在正殿实在有些不像样;再给你买几身好看点的衣服,别整日跟个黄毛野丫头似的……对了,若是有余力,还想给菩萨娘娘塑个新泥像……”
溶溶月色下,少年盘腿而坐,掰着指头念念有词,全然不见他平日在外人面前清冷持重的模样。程荀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双手垫在脑后,伴着少年清亮的声音闭上眼睛,随手抓了颗莲子喂嘴里,唇齿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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