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唾弃。
程荀不愿想、也不敢想, 若晏决明当真被迫背上了通敌叛逃、乱臣贼子的罪责, 又要遭受怎样的世代骂名。
不该是这样的。
她一向知道,权势争斗最是肮脏,可那脏水,不该泼到?赤胆忠心的为国者身上。
心中渐渐涌起?不甘, 她深吸一口气, 努力压抑抽噎,微微昂起?下颌,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顺着?折痕将纸叠好,小心翼翼放进前襟。在书案前茫然枯坐一会儿?,她站起?身, 环视一圈, 最后看向挂在墙上的那张舆图。
羊皮缝制的舆图耷拉了一角, 应是官兵查抄时扯下的。程荀找了个矮凳,踮着?脚将舆图挂上钉子。伸手?抚平上头褶皱时, 掌心下划过一道浅浅的凹陷,程荀不由得一愣。
拿开手?,身后夕阳透进屋中。
借着?夜幕前最后一点朦胧余晖,程荀定神一看,隐约在其上发?现一道细长蜿蜒的划痕。那划痕从肃州起?,自红水而下,一路蔓延到?昆仑山一带。
程荀心头一动,连忙跳下矮凳,点亮烛火,端着?烛台细细端详舆图。
舆图上并无任何笔墨留下的痕迹,与军中将领惯用的舆图别无二致,故而官兵并未将其带走。而此刻,在烛光极近的映照下,那隐秘的凹陷阴影宛若一条漫长的兵线,悄乎跃然纸上。
周遭万籁俱寂,微茫的烛火下,程荀仿若看见了晏决明站在舆图前无言思忖、轻轻用指尖划下痕迹的模样。
指腹缓慢拂过那道划痕,程荀回忆冯平与她复述的前线情?况,依照舆图的情?况反复推演,终于大概猜到?了晏决明的意?图。
瓦剌在东、西?、北面围攻,神隐骑在扩营之前又是少且精的精锐,以一步以退为进、从西?南绕行至瓦剌西?面主力的大营后方进行暗袭突击的战术,配合正面战场作战,似乎确有几分胜算。
这步棋有些刁钻,细思起?来却很像晏决明,乍一看大胆又突进,可略一思量便能发?现其中的严谨与可行性?。
而要想走好这步棋,前方精锐的突击与后方大军的配合缺一不可。只?可惜,前有朝廷神来一笔的调兵扩营,后有范脩的刚愎自用、一意?孤行,这个策略只?能胎死腹中了。
程荀垂下高举烛台的手?,有些颓丧。
就算知道了他原本的谋略,对此刻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他遭伏逃脱后,还能独自一人单枪匹马杀入西?面大营继续计划么?
程荀下意?识苦笑一声,提起?裙摆走下矮凳。绣鞋方才?落地,她突然顿在原地。
……等等。
当真不可以吗?
据冯平所言,回来报信的是趁夜逃走的范春泽一干人等。他们走前,扁都隘口仍在混战;范春泽逃至肃州,范脩再带人整装齐发?前去支援,前后所需时间至少要三日。
三日的功夫,随晏决明一同消失的五十余人,无人知晓那夜最后发?生了什?么,他们又去往了何处。
事?情?发?生至今日已十日,若他还活着?,五十人随行左右,又怎会回不来?若他……已死了,范脩又怎会找不到?尸首?
说得更难听些,晏决明早在西?北闯出了声名,若他此刻落入瓦剌人手?中,无论生擒还是身死,阿拉塔绝不会沉默至此。
排除一切可能,最后剩下的那个答案,多?半就是真相。
仿若一道惊雷直劈天灵,程荀浑身一颤,心脏剧烈跳动。
他出事?后不过几日,就被人迅速安上了通敌叛逃的罪名,再回想之前几番不顺,程荀隐隐有种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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