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回过头,再来指责说未来人这么多引发动乱是她的错。
“臣一直觉着,治政,不过是在一个影响国家发展、存续的问题出来之前,合理的预防它,而在出来之后,运用各种办法解决它,只是相较于星辰、天地这些仿佛永恒不变的存在,亦或者六畜这些被人驱使的牲口来说,会生老病死、会思考、走跳、有七情六欲的人定然会产生源源不断的问题,而且,这些问题还不会孤立存在。”
韩盈终于抬头看向了汉武帝,她道:
“宛安的情况特殊,不能推及它地,尚书有云,三年丰,三年欠。六年一小灾,十二年一大灾,不是每年一户人家都有足够的粮食养育孩子,再加上疾病、徭役,战乱,以及女子生育带来的死亡,人地矛盾并不会像我说的那样,来临的那么快,可流离失所的民众从未断绝……陛下,只要豪强一直在兼并土地,那就算再来十本农畜书,让一亩地产出十石的粮食,仍不会有什么作用。”
相隔久远,后世计算西汉人口数时,只能给出一个大概的范围,从西汉建国到汉武帝登基足足六十年的时间,人口数量增长了一倍左右,而韩盈从山阳郡中查阅户籍的时候,发觉并没有这么多,也就是增长零点六、七的样子,考虑还会有一部分人隐瞒奴隶数量,那人口增长其实是能够达到零点八乃至更多。
而在人口增长的同时,田地的数量也在增加,将人口数平均,以二十年为分界线,那按照记载在册的田地产出,养活这些人简直是绰绰有余,甚至还能多养活两三成的人口,但现实是,大量的平民轻易破产,不是沦为奴隶、盗贼,就是死亡。
人地矛盾尖锐的背后,最大的帮凶,是那些不断兼并土地的大地主,韩盈不喜欢儒家,也不想被对方摘去最大的果子,但在人口兼并的问题上,她必须摒弃情感的影响,从政治角度思考,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去对抗大地主们。
“朕还以为你不会提它了。”
听韩盈终于说道土地兼并的刘彻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
“你之性格过于谨慎,只是有些时候,却又异常大胆,你可知提及此点的后果?”
韩盈当然知道,不就是被听到这话的部分大地主视为敌人,产生对她的警惕和排斥呗,只不过更严重过激的行为也不会太有,毕竟大地主之间又不是铁板一块,只要刀没落到自己身上,那就不会对她下什么重手,除非她主动提让大地主利益受损的政策,汉武帝又想要她去实施,这才有可能迎来杀身之祸。
不过,限制的政策董仲舒已经提了,她没必要再提一遍给自己揽要命的活计,而让她实施这样的政策吧,汉武帝肯定是舍不得的,放任这么一个治国的商业人才干酷吏的活,等最后得罪人压不住了杀了她也太亏了。
心里有这竿秤的韩盈也没和汉武帝实说,她只是叹息道:
“若无国,何谈有家?臣胆小如鼠,却也知有些事情,知道它不能做,但又必须去做,只是臣更绝望的,是世间人的贪欲永无止境,无数人拼了命的想要发达,贵人既想要自己不会跌落,再得更多的权势富贵,还想要子孙后代也能延续这些,于是会拼命的打压向上爬的人,掠夺农人的土地积累财富——”
“如此往复,食肉者只会越来越多,农人越来越少,而国家能收上来的田税也只会更低,待到天子无力供养军队,那不是外敌入侵,便是内乱四起,乃真正的国将亡矣!”
乱世是刘邦李世民朱元璋这些大佬波澜壮阔,荣登顶峰的人生,但对于韩盈和她的身边人来说,只会是永不停止的兵祸和源源不断的死人,是绝不想面对的地狱,正因为从骨子里拒绝,韩盈说的异常诚恳:
“限制豪族侵占农人土地,遏制官吏对农人盘剥,减少些苛捐杂税,其实不需要太多,只要给农人一点活路,国家便能够稳定,国家安稳,臣才能一直坐稳这昌亭侯,而不是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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