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弥伸长脖子瞧了眼,“这般大的,也是难寻。” 谢蕴没作声,将另一只匣子也打了开来,是一支赤金步摇,很是精美。 “这个留下,夜明珠送回去吧”,谢蕴脸上无甚神采,“再去我妆匣里将那只羊脂玉镯子填进去。” 问月颔首应下,转身去了。 谢蕴又与羌弥道:“今日你忙些,先行带人去庄子里,将人关押,我晚些过去。” 羌弥唇角微勾,顿时也不困了,起身道:“昨儿便说我去的嘛。” 谢蕴:“……先别动手,只关押。” “知道啦,姑娘还信不过我吗?”羌弥伸了个懒腰,拎起药箱便往外走。 善药者,也擅毒。 街上朝食铺子前,食客逐渐稀疏时,一辆马车缓缓在安远侯府门前停下。 此时,西院儿一小厮匆匆叩门禀报,“二爷,人来了。” “知道了。”程敬拖着尾音懒散道。 昨夜被拉来的戚钰却是烦的很,将碗里的汤一口气喝了,扭头不耐道:“到底什么事?” 程敬从榻上坐起,“走,带我们戚二爷出气去。” “?” 与太夫人问过安后,谢蕴便与崔芙回了沁梅院。 “你昨儿信上也未写明,是出了何事?”谢蕴问。 崔芙唇角梨涡噙着些笑,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腹部,抬起的眼里晶亮,含羞道:“你要当姨母了。” 谢蕴一怔,随即喜道:“你有身孕啦?” 崔芙微微颔首,面上难掩初为人母的温柔,“昨日请大夫来过,说是有月余身孕了,月份尚浅,不好声张,只与婆母和你说了。” 谢蕴手在她平坦小腹上摸了摸,却是不记得,上世崔芙有过身孕。 崔芙长她两岁,也已嫁与安远侯两年。 程怀后院干净,无妾室通房,是以近而立之年,依旧膝下无所出。 “阿蕴?你怎么了?”崔芙察觉到她出神,唤了一声。 “无事”,谢蕴想起念安堂内供奉的玉石菩萨像,又道:“你眼下身孕未稳,太夫人那里少去些吧。” 崔芙唇角的笑意滞住,神色间多了几分勉强,“婆母说,规矩还是要的,眼下也未到肚子大到走不动时,晨昏定省,站规矩,都不可免。” “姐夫呢?他如何说?”谢蕴皱眉问。 崔芙微微摇头,“夫君做不了婆母的主。” 谢蕴一哽,忽的说不出话了。 见惯了戚钰与永嘉公主说嘴,倒是险些忘了,忤逆是大罪。 饶是侯爷,也管不了后宅之事。 “你自个儿注意身子,万不可逞强,若有不适便歇着,你腹中怀的是长子长孙,她再是不满,也得忍着。”谢蕴不放心的叮嘱。 “我知晓的。”崔芙温温柔道。 忽的,外面响起丫鬟匆忙拦人的动静。 “……夫人有贵客,二爷不可进去……” “滚开。”男人不满斥道。 转瞬间,外间帘子被掀起,一道高大身形出现在了门口,眉眼凌厉,唇角讽笑。 “哟,这是哪门子贵客。” 存了心的找茬儿,谢蕴手臂伤处隐隐作痛,提醒着这人昨日恩情。 头微微朝旁边扭,不愿搭理。 崔芙脸色一白,捏紧手里的帕子站起身,语气不算好的道:“二爷有何事?” “几日没来瞧嫂嫂,竟是不知学了某人几分色厉内荏。”程敬倚着门嘲讽一句,视线扫过那面白唇红之人,扭头朝外面扬声喊,“守的哪门子规矩,进来看你媳妇儿。” 戚钰怎的在? 谢蕴顿时细眉微蹙,起身道:“我去瞧瞧。” 崔芙跟在她身后。 门口堵着的人自发让开,谢蕴一眼便瞧见了那影壁前面色讪讪的人。 对视一瞬,戚钰慢吞吞走过来,与她身后侧站着崔芙拱手道:“对不住,失礼了。” “无妨。”崔芙轻轻摇头,唇角抿着些笑,看了眼谢蕴,相邀道:“戚二爷若是无甚事,便一道来吃盏茶吧。” “无事的!”戚钰连忙道,偷悄悄看一眼那面色淡然之的人,声音低了些,“多谢。” 寝屋自是不宜叙话,崔芙带人移步旁边花厅。 丫鬟上了茶水点心,刚要退下,便被程敬喊住了。 “二爷有何吩咐?” “方才便是你拦我?”程敬眉眼不善的问。 这一发作有些莫名,本就尴尬的气氛顿时愈发的僵。 丫鬟无措的瞧向崔芙,而后转了回来,微微点头。 却是见程敬将手中茶水倒了,‘啪’的一声,连杯带盏的摔在了那小丫鬟脚边。 瘦弱的身子一抖,慌忙跪了下来,求道:“二爷息怒。” 听雪瞧得目瞪口呆,默默往她家姑娘后面站了站。 程二爷真吓人…… “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碰你二爷?”程敬横眉冷眼道。 “够了。”崔芙站起身,面色苍白,带着冷意道,不闪不避的迎上那道视线,“她是我院子里的人,拦你本是应该,二爷若是不满,便去与侯爷说。” 程敬嗤了声,“兄长躺在你的榻上,我说什么?” 戚钰顿时皱眉。 这是犯病了? 这话一出,崔芙脸上神色难堪,面色愈发的白。 谢蕴瞧见,扶她坐下,“不宜动气,仔细身子。” 视线一转,落在那张挑衅作死的脸上,语气不善道:“程二爷好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侯府如今是二爷当家作主,进兄长嫂嫂的院子如入无人之境,未有通传便罢了,还带着外男。” 被那眼风一扫,戚钰默默低头。 程二这混账拽着他过来时,他当真是不知。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1]谢蕴淡声道。 程敬脸上神色骤然一变,目光凶狠的盯着她,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程二!”戚钰皱眉喊道。 “喊我做甚!”程敬怒道,“你自个儿听听她嘴里的话!” 戚钰面上闪过犹豫,看向谢蕴。 谢蕴似是没察觉他的视线,目光依旧落在程敬脸上,锐利而冷寒,似是冬日里檐下那冰棱子。 戚钰心口一紧,忽的想起刚成亲时,他被兄长行了一顿家法,那夜他抱着软枕借口去寻她上药,言语间,她说——你我凭何与我叔父叔母作比。 那一瞬间的眼神,也如此时这般彻骨。 那时他觉着,她似是透过他在瞧旁人,但此时,她真真切切的瞧着程敬。 那一声‘二爷’,她到底是在喊谁? 程敬怒极反笑,那双眼睛如鹰隼般盯着谢蕴,“想我死?怕不是黄泉路上你先行。”第20章 东风 话音刚落,一只茶盏砸在了他身上,声音沉闷。 滚烫的茶水飞溅,洇湿了藏蓝衣袍,几滴落在了他脸上。 程敬眉眼一转,目眦欲裂的瞪向那人,搭在膝上的手顿时红了一片,紧紧握拳,青筋绷起,似是下一瞬便会扑过去将她啃噬干净的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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