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上下打量他,扭过头,没有说话。
像是有点鄙视。
李单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了,说的话好像是有点没水准,他找补道:“我是觉得,应该多和家人在一起。”
“聚散终有时。”老人笑道,“多陪伴,多伤感。”
一位九十岁的农村老太太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让人刮目相看,李单好奇地问:“您年轻时读过很多书吧。”
“我?”老人笑,“我年轻时,是这十里八村,唯一的老师。”
“老师?”李单真真正正的惊讶了,真令人想不到,一时有些唏嘘。
几十里开外的乡里,廖远停将车停在深红的校门前,门口值班室里坐着个穿保安服的老大爷,他黑瘦黑瘦的,瞎了一只眼,磕着烟斗,用充满沙砾的嗓子问廖远停是谁,干什么来的。
廖远停说找曹云,是她的学生,递给他一包软中。
大爷接过烟塞进兜里,扭动着生锈的铁门,擤擤鼻子,说:“进去吧,最后那栋楼四楼东头。”
廖远停说句谢谢,进了校园。
破,旧,又破又旧,还小,如果不是门口立的牌儿,廖远停一脚油门就会错过。
他没有急于上去找曹云,反而悠闲自得的在校园里逛了逛,把整个学校的布局都了解清楚。
现在是上课时间,不停地传来学生稚嫩整齐的读书声,偶尔几个老师抱着膀子站在走廊下说话,注意到他,也没有上前询问。
学校,廖远停对这个名词没什么感觉,尽管他所受的教育是普通人家踏破门槛求也求不来的,但在他看来就是一般,老师讲的一般,师资质量一般,教的一般,学生也一般,无非会宣传,会框钱,会夸大其词,会照顾家长心理,会把自命不凡的中年男女伺候的舒服,认为自己的孩子是人中龙凤。
廖远停上学时曾相信老师的认可,自己真的比其他学生强,在学习能力和动手能力方面,他有天赋,聪明,直到他听到那句:廖市长的儿子就是优秀。
那时廖华恩还不是市委书记,只是抓经济的副市长。
但这跟廖远停有什么关系?跟上学的廖远停又有什么关系?跟自己努力考全校第一,考满分的廖远停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如果他不是市长的儿子,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市重点教育资源,所以最大的关系,就是他投对了胎,命好,生对了人家。
否则,他什么也不是。
夸奖,表扬,称赞,他听到太多太多,不甘,嫉妒,愤怒,他也听到太多太多。
有时候觉得挺有意思的,有时候也觉得挺没意思的。
学校就一栋教学楼,两栋宿舍楼,一栋办公楼,一个操场,两三个运动器材,除此之外就没了,操场后面有个铁门,上着锁,后面是一大片废墟。
下课铃打响,学生三三两两地陆续出来,廖远停绕开他们前往办公楼,上楼的瞬间,恰好听到有人喊:“曹云老师。”
他下意识回头,看到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肚子圆滚滚的,满脸横肉,看起来又凶又狠。
她察觉到廖远停的视线,上下打量他,皱着眉从他身边走过,屁股一扭一扭的。
廖远停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上四楼,走到东头,曹云停下,掏出钥匙开门,扭过来看他,嗓门有些大:“你谁啊。”
“出国。”廖远停想起李单给刘学起的外号,随口胡诌,“刘学的哥哥。”
“出国?刘学?”曹云又打量他,视线毫不避讳,皱眉想了想,不耐烦道,“不知道不知道,找错人了吧你。”
她推开门要进屋,廖远停把她打开的门关上,对上她不可思议又愤怒至极的双眼,礼貌地笑笑,有些儒雅:“彭怀村刘学,两年前在你所教的班,后辍学,你仔细想一想,我想你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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