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守城的士兵认得奉玄和佛子,他们二人入城之后,陈观复立刻从士兵那里得到了消息,他亲自去客舍拜访,请奉玄和佛子二人一同观猎。陈观复长期在长安任职,多次见过扶风郡王,他以前一直没清楚见过奉玄的长相:他第一次见奉玄时,奉玄戴了帷帽;第二次见奉玄时,奉玄眼睛受伤,他又没能看清奉玄的样貌;这次,他终于看清了奉玄的长相——他与奉玄问好,奉玄抬头时,那样貌竟然和扶风郡王一模一样!
陈观复心中惊骇,定神再想,觉得自己大概是太久没见扶风郡王了,记忆不准,突然见到郡王身形相似的奉玄,不免误认。陈观复在客舍小坐,和奉玄交谈后,觉得奉玄和扶风郡王果然是两个人。奉玄和扶风郡王给人的感觉并不相同:奉玄内清外英,不好让人亲近;扶风郡王身上自带天家威严,虽然温和,然而终究不能亲近。
陈观复是一郡长官,亲自拜访奉玄和佛子,邀请二人观猎,奉玄不便直接拒绝,佛子说自己的母亲身在佛门,不太好直接看人杀生,替自己和奉玄婉拒了邀请。
跟陈观复一起来的士兵里,有一个人曾经和奉玄、佛子说过话——他第一次见佛子和奉玄时,是个天还没亮的清晨,那时天色黑着,他在路障后远远看见狂尸乱爬的血路上走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提了一盏灯笼,路上到处都是血迹,花瓣乱飞,妖冶诡异得厉害,他看那亮着光的灯笼不断靠近,吓得以为有鬼,于是在见到人后破口大骂,不肯让走过来的人进到他的地盘——后来他知道了这是宣德的两个恩人,正是他们两个舍命出城,去卢州请来了韦衡和雪练军。
他认识奉玄和佛子,见奉玄、佛子不去观猎,和陈观复说自己有话要说,然后对奉玄和佛子说:“两位郎君,你们对宣德有恩,兄弟们知道你们来了,想见你们。你们不去观猎,不如去看看山下的比武吧,兄弟们等着你们呢。”
陈观复听他这么说,也再次相邀,于是奉玄和佛子在第二天清早去了西校场。西校场位于鸟发山山下,是宣德在遭遇变故之后新搭的。出猎和比武同时进行,陈观复不用上山观猎,只用在校场里等着都尉和士兵带着猎物回来,根据猎物多少给他们评出一二三等来。出猎的人出猎,校场里另有比试,陈观复坐了主座,替他们主持,士兵们见了奉玄和佛子,招呼二人,请二人一起参与比试。
奉玄脱了袍子交给佛子,跟着士兵去拿弓,打算试一试射箭。
佛子拿着奉玄的袍子坐到帐下,等着看奉玄射箭。陈观复和佛子都坐在高处,佛子就坐在他身侧,他只知道佛子叫“扬焰”,似乎是武家子弟,不知道他是第五岐,他见佛子不射箭,说:“郎君,我听说你是武家人,武家有诗、笛、射三雅,郎君不试试射箭吗?”
佛子说:“大人所言属实。不过我不习弓箭,这是我的私事,不是武家常态。我出生时命里带杀,因此向来忌讳弓箭。”
佛子衣上带金,不习射术,都和他的命数有关。佛子出生后,魏国公请国师为外孙批命,国师批命后说看不清国公外孙的命数,只能批出一个“十万杀”——佛子的命格险峻,似乎命负十万杀,国师出给魏国公的两个化解办法:一是往后不要让外孙担任武职,二是最好让外孙穿带金线的衣服。金主杀,衣上带金,可以让金线压制主人的杀性,让衣服分走主人身上的杀命。
杀一人者是贼,杀十万人者是将军,第五家是武家,杀人是武家的命运,佛子的父亲一开始没觉得这命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战场太险,不想让儿子太冒险。枕流药师和佛子的父亲的想法不同,她一点都不喜欢这命,她既然修佛,就清楚看见儿子要担负的不是“十万杀”,而是“十万杀孽”。如果富贵堆在无数人的血上,那不要也罢,枕流药师不方便亲自抚养儿子,将佛子交给第五家时,与佛子的父亲约定,不许佛子学武家子弟人人必学的射术,佛子的父亲答应了。
陈观复听佛子说他没学过射箭,说:“原来是这样……想来这种事,武家也总是有的,我听说第五家的公子也不修射术。他既不修射术,当然就没有参加过长安的秋狝,我因此竟没见过他。”
陈观复提到的“秋狝”,是长安以前每年都要举办的一场盛事。以前陛下身体安康时,长安年年举行秋狝:帝王出猎,邀文武官员与世家子弟一同出行,那时,女郎骑马击鞠,风姿不输打猎的男子;武官在猎场上大展身手,文官作文赋诗——没有入仕的世家子弟也纷纷借机展现文武才能,以期得到陛下的称赞。陈观复参加过三次长安的秋狝,一次都没见过传说中的第五岐。
佛子听陈观复提起自己,面色不改,说:“原来第五公子也不修射术。”
陈观复说:“郎君,要过来了!”
佛子看向校场。奉玄挑了一张弓,试着用左手拉弓之后,没有直接放手,空放弓弦容易伤弓,他拉着弦让弓弦复了位,这才将那张弓还回去。佛子看见奉玄的左臂有些发抖。奉玄重新挑了一张弓,走到了比试的地方。
诸人都已在校场上站好,发令的人喊:“取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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