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中水叫了他一声,“郡王,”他说:“你要记得我。”
荀靖之说:“有必要吗?”
柏中水一愣,挑眉说:“没有。郡王走吧。”
荀靖之于是下山了。他没有回头,但是他觉得柏中水在看他。
柏中水在想什么——生气了,还是在嘲讽地笑他?
可是他不想见到柏中水那张脸。
他在房安世府邸中见到的影子,不是柏中水的影子吗?那是谁的影子,是谁和他说了“别来无恙”?
那天荀靖之下山之后就去找了崔琬,崔琬正在家休息。崔琬请荀靖之到屋中小坐,他是个风雅的人,屋中摆着蝶光绢屏风,丝绢染成渐变之色,上红下白,装饰着金泥鸾鸟带。
崔琬不爱俗物,他用的香炉是一只青瓷香炉,炉盖上蹲坐着一只幼狮,炉身刻了海水纹。香炉中燃着淡香。
荀靖之进屋,崔琬让婢女换了香。
荀靖之对崔琬说:“伯玉兄,不必这样麻烦,我只稍坐片刻。我有事想问你,二月十六日那晚,你见过柏中水柏大人么?”
崔琬说:“见了,那夜我与他下了半夜的棋呢,就在廊下,那里能赏月。十六那天月亮圆,我忽然来了兴致,想去拜访日本国使者西园寺红叶,没想到他不在家。我在路上遇见了柏大人,所以就邀请了柏大人。”他问荀靖之:“郡王见过柏大人了?”
荀靖之听说过西园寺红叶这个名字,最初他听说这五个字时,以为建业有一个寺庙,叫西园寺,其中的红叶好看——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日本国使者的名字。他没见过西园寺红叶,也对他没有兴趣。
他只对柏中水感兴趣,对崔琬说:“我自然是见到柏大人了。伯玉兄,我曾问你谁和你同去了通觉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和柏中水同去的?”
崔琬回他:“如果我说我是为了郡王好呢?”
“是吗?”
“他像一个人。”崔琬不闪不避看向荀靖之,道:“而他不是那个人,只是像罢了。我不希望郡王为此分心。郡王要养好身体。”
“十六日夜里,他真的与你在一起?何时见的?”
崔琬轻笑了一下,说:“当然,我骗郡王,难道有什么好处吗?我们大约是戌时见的,反正已是宵禁之后了。我觉得他像郡王的好友,所以邀他赏过花。那夜我邀他来下棋,也是想和他多说些话。”
“伯玉兄有心了。”
崔琬是一个会为朋友上心的人,荀靖之不是他的敌人,又和崔涤关系不错,所以他会留意荀靖之的事情。他说:“郡王,柏大人很熟悉柏家的事情。他不是您要找的人。我不愿意让您见他,是怕您见到他,欢喜,但是是空欢喜。不过,您还是见到他了。”
“他熟悉柏家的事情……当然,他姓柏,不姓第五。伯玉兄也认错过吗,你可觉得柏中水长得像五岐兄?”荀靖之低了一下头,说:“当他和我说他不是第五岐时,我很害怕,我怕我已经把五岐兄忘了,我怕自己原来已经记不清五岐兄的长相了。”
“像。郡王没记错。”崔琬忽然岔开话题,问荀靖之:“郡王,屋中燃的香好闻么?”
“伯玉兄这是要我猜香?”贵族子弟有时候玩些猜香的游戏,玩的时候,参与的人轮番说出一样点燃的香里用的香料,说错了受罚——大多数时候是罚酒。
“不猜香,我可以直接告诉郡王,这香名叫鬼头雪。我这香就是日本国红叶中将送给我的,很贵重。”
“伯玉兄那夜本来要拜访是西园寺红叶,他住在哪儿?”
“宫城东北的德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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