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到达了建业,他给奉玄写了两封信,托清正出面找人,将一封信送到建业的高平郡王府,将另一封信送到郢州。
他等了一个月,没有等到奉玄的回信。最初,他猜测奉玄是因为收到过太多次假冒他的名义写去的信,所以没有把他的信当成真的。于是,他又重写了两封信,再次委托清正找人,向高平郡王府和郢州送信。
在第二次写信后,他终于发现了,他的信根本送不到奉玄手中。
有人看过他的信,但是那个人不是奉玄——有人询问了清正找去送信的人。清正委托建业的日本国商人找一个许朝人,由那个许朝人再找一个人,去为第五岐送信,一封信要经过日本国商人、一个许朝人和另一个人至少三个人的转送,才会送出,追查的人层层追查,查到了日本国商人那里。日本国商人撒谎说是一个身藏重金的乞丐把信给了他。
两天后,除日本国商人以外的送信人都去世了,他们的死都以病亡结案。
日本国商人在被人监视,而建业城内开始清理乞丐。
的确有人潜伏在奉玄身边,等待着他的出现。
贞和三年一月十八,第五岐在再三考虑后,向江北母亲和姑母的旧友延光长公主荀崇幻写信求助——他不相信除了清正等和他同行的人之外建业的任何人。
长公主曾在乾佑九年、明夷二年、三年……接连寻找枕流药师。当长公主还是寿昌公主时,曾被哥哥废为庶人,流放到极南之地——落难之时,方知人情冷暖,枕流药师前来为她送行,一直陪她走到明州的柘荣郡,才北上折返。
长公主不太相信第五岐的身份,但是给他回了信,邀请他来江北。
第五岐决定在二月去江北,然后从北扬州北上,回到北地调查旧事。在此之前,他要去郢州看奉玄一眼,只需要一眼……他想亲自一看他的奉玄。
年关又过,他二十四岁了。奉玄也二十四岁了。
二十四岁的奉玄是什么样的呢?他上次见奉玄时,奉玄十九岁,用玉簪束发,穿一件藏蓝面青里的衣服,衣服上绣着一只白鹭。
那天,他和奉玄告别,雪地里卢州军的血红色大旗被寒气冻住,寒风刮来时,无法翻动。他该走了,奉玄说:“好友,风大,冷了要换厚衣服。”然后说:“一路走好。”朝着他摆手。第五岐骑马离开,回头看时,奉玄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奉玄一直在朝他摆手……第五岐知道奉玄在看着自己走远,奉玄摆着手,久久没有放下……直到他们看不见对方。
他没有想到,这就是自己和奉玄最后一次见面了。
一月二十日,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乾佑八年一月二十日。
乾佑九年、明夷二年、明夷三年、贞和二年。
如今已是贞和三年。
贞和三年一月廿四,他终于又看到了奉玄。
夏口城內,百姓在一月廿四日举行大傩,跳傩的人穿着青黄红紫的艳色衣袍,戴着面目狰狞的傩面具,自街上行过:
头戴头颅巨大的童子面具的壮夫举着绣金神幡在前方开路,神幡有一丈高,拖着长长的飘带,其后跟着执戈举盾生有四目的方相氏、长着三颗头的傩神、面目可怖的獠牙鬼、嘴角微微扬起的青脸笑面鬼、舌头伸到膝盖的女吊、敷惨白色铅粉披华丽繁复莲花衣的女无常、生着尖喙的羽人、一脸恶疮远看如满脸眼珠的痘神……
一条青蓝色的巨龙在鬼神队伍后左右游动,其后跟着一群乐人,唢呐响起,笙鼓不断,诡异的乐声里,有人喊出了傩词——“傩神出游,万鬼回避。白昼躲好,黑夜行事。”
夏口城的百姓说跳傩的队伍会从官署前的大街上走过,而刺史会在官署前观看傩戏。
第五岐跟在人群里,随着跳傩的队伍向着官署前走。
离官署越来越近,他开始紧张,心跳不止,一颗心像是要从胸中蹦出,随后,他看到了奉玄,他的心跳几乎在那时停止。
奉玄……他变得沉稳了,或许是为了配合大傩之日,身佩珠玉,穿着一件华丽的红底圆领袍,袍上用彩线和金线绣着对狮花纹。
奉玄长高了吗?好像长高了,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瘦,眉眼中还留有当年的痕迹,可是他的眼神变了,变得一点儿也看不出高兴的情绪了。他的衣袍颜色鲜丽,可是他的神色很冷——那衣袍穿在他身上,似乎也变成了冷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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