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伤口,深可见骨,那是第五岐划出的。雪寒刺骨,梅荣断折。郎中在给奉玄扎伤口时,第五岐吹了这支曲子——
阳春无不长成。
草木群类,随大风起。
零落若何翩翩。
阳春无不长成——曲词起得阔大高昂,以“生”作始,然而立刻随大风零落。
城外何人……吹彻此曲。
赵弥不曾听过曲子,不知道曲词究竟是什么,不受其累,对高平郡王说:“郡王,您会弹琵琶,不如弹奏一首激昂的琵琶曲,把这笛子盖了过去,也让众人醒一醒神。这笛子声听久了,怪让人烦恼的。”
高平郡王说:“二月之后,我不曾再碰过琵琶弦,怕是手生了。”
二月康贤太子过世,许朝国境内禁止奏乐取乐。赵弥在心里叹了一声,掩饰住了不忍的情绪。
他说:“郡王,我为您找琵琶来。您弹一弹,手就不生了。您要振作起来。我听说百计之中,攻心为上——郡王,您如果知道这笛曲是什么,正说明这笛曲是冲您来的。您看我,什么都不晓得,就不想那么多了。您若是因为这笛子声不痛快,岂不是正好中了他们的计了!”
高平郡王听完,不易察觉地轻叹了一声,对赵弥微微笑了一下,说:“校尉说得有理。劳烦你为我找琵琶来。”
赵弥立刻寻找琵琶去了。
江陵郡是一个大郡,郡内不乏乐师歌人。赵弥为自家郡王找来了一把嵌了玳瑁板的直颈琵琶。
夜深已深,高平郡王没有继续待在府邸里,而是去了内城墙上的角楼上,和三四个守夜的将领在角楼中等着赵弥。城外的笛声依旧在响。角楼之上,一灯如豆,郡王和众人坐在座中,因灯烛不亮,一身的颜色变得黯淡,远看如尚未上色的木雕泥塑。
案上放了瓷盏,城内缺少粮食,众人的盏中只有清水——长夜无酒,竟连好茶都没有了。赵弥奉上琵琶,高平郡王在晦暗不明的灯下接过琵琶,抚摸过琵琶身后,敲了敲琵琶板听木头的音色,然后问赵弥想听什么曲子。
笛曲在角楼上依稀可闻。
赵弥扼腕说:“郡王,要有杀气的!一弹众人皆惊,让城下的人知道,我城内满是斗志。”
高平郡王点了一下头,问座中有谁能击节。守卫建业石头城的曹霸将军的表弟名叫平藏用,是一位参军,此刻正在座中,自言可以击节。
高平郡王抱住琵琶,摸了摸琵琶弦……郡王似乎真的已经有很久没碰过琵琶弦了。这次郡王没拿琵琶拨子,手指碰到丝弦,尚未拨弦,大概是已感到自己手指的灵活似乎不复从前,不肯轻易弹出声响。
赵弥屏息看向高平郡王,众人也都看着他,凝神之时,似乎不再能听到城外的笛声。
寂静。
可以听见城楼上披甲士兵的走动声。
荀靖之弹出食指——
“当——!”
一声琵琶响,带有金石质感。琵琶身震动,连空气似乎都被这一声琵琶响所震动——赵弥似乎能看到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在这一声里激荡开了。
弹。挑。扫弦。
急急摇指。
高平郡王连续试了几个指法。
角楼之上又静了下来。拿着武器的士兵在城墙上行走,靴子和铁甲发出声音。
“当!当!当!”琵琶声破空而起——荀靖之摇弦起弹,三次弹弦力含千钧,让赵弥心头一震。
是《催马》大曲!
参军平藏用以箸击节。
灯烛随着琵琶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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