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周紫麟还活着。他走到卢雅身边,帮卢雅合上了双目。
诸卢……庐江卢家。卢仲容是泽晋的丈夫,卢仲容也会去死么?
还是因为他是泽晋的丈夫,所以不必去死呢?
他从赵弥怀里接过了婴儿,赵弥没有骗他,它已被烧成了可怖的样子。他不知道怎样抱住一个婴儿,因此只是拿了它一会儿,就将它又递给了赵弥。
荀靖之说:“让人找一具好棺材吧,把我的表弟放进去。不,再找一找,找找看大殿里有没有其他婴儿……或婴儿的尸体。”
荀靖之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滩血,权势在血中谋求。
荀靖之想到了这句话,权势在血中谋求……他忽然想起来,母亲曾对他说:“权力是血中的毒药”。这两句话何其相似。母亲那样说不管用,他太年少,不明白母亲究竟在说什么,而除非他亲自经历一遭,他怎么会知道权力与血离得如此之近……
这就是家族。他出自云平荀氏。如果今天赢的是诸卢一方,即使他从弓下救过卢雅,难道他们就会留下他的命吗?
战争之中,只有敌我,敌我之间成王败寇。不能再有其他情绪。
荀靖之转身离开了主殿附近的火场,打算去见一见周紫麟。
周紫麟又是敌是友呢?
荀靖之已经看惯了死亡,庄子丧妻,庄子鼓盆而歌,他无法鼓盆而歌,但他早已不像得知韦衡去世时那样在意死亡了。人不过是寄居世间,死去是重归大块之中、再返自然本性。不是大事。
荀靖之连自己的死都不太在意了,众人如果有缘,转生之后也能再次相见。赵弥其实不必担心他会过分忧伤。舅舅的儿子死了,荀靖之只感到了悲哀,并不感到痛苦,并且他诡异地感到了一丝解脱……他想起了自己的表哥永隆,永隆因为太孙的身份,死在了他的手中。
舅舅的儿子活着,或许,也不过成为另一个永隆罢了。
不知道是哪一天,或许就是在荀靖之以为第五岐去世了的那一天,关于死这件事,他就想开了。
生死自然。荀靖之不但想开了,也想退开了……退开权势火场之中。道法自然,他怀念堂庭山的清静岁月。
周紫麟呢,他会想退开么?如果他想退一步,荀靖之会帮他。
但荀靖之觉得,按周紫麟强势的性格,他大概是不愿意后退的。
荀靖之忽然很想念第五岐,他想知道他的五岐兄如今又是如何想的。五岐兄已经为走到今天这一步,沾上了无数的血迹,如果他想退开,五岐兄可以放下么……
荀靖之上了马,问了周紫麟被关押在哪里,打算离开。赵弥欲言又止,荀靖之问他是不是有事,赵弥请荀靖之去换一身衣服——荀靖之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沾了炭灰。
今夜一夜,周家、卢家众人过世,荀靖之避开红色的衣服,换了一件黑绸面白里的圆领袍,去见周紫麟。
曹霸有意羞辱周紫麟,将他圈禁在了一处豢养牲畜的马房中,让士兵看着他。周紫麟在被曹霸抓住之前,已做了阶下囚,一直被自己的外祖父关在牢狱之中,他的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脸上生出了胡须——周紫麟的形容难免有些狼狈,但是他微微扬着下巴坐在干草丛里,依旧有着一身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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