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着呢!
我不知道全天下的植物人都是这样,还是只有我是这样。
我无法入睡,眼睛的开合都不受控制,我的意识无法停歇。
有时在白天我的眼前也是一片黑暗,我听着身边人来人往。深夜沉寂之后我的意识仍旧活跃,那时候我一个人,在寂静的黑暗之中五感尽失,我想要咆哮,我想要嚎哭,我想扯开身上的管线,撕开自己的胸口的皮,扒开我的肋骨,让我的内脏喷涌爆炸,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我陷入到一个永远醒不来的鬼压床的梦中。
人近三十的时候生活步伐十分忙碌,我时常抱怨没有自己的时间能好好想想事情。多讽刺啊,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事情。
然后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全无意义。
我思考人生是为了改善自我,让生活变得更好,现在我的思考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的意识被囚禁在一个我无法控制的躯体里,我每天都在尝试,做各种努力,怎样才能让自己醒过来。
而很大的一部分可能就是我这辈子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每天最大的慰藉就是冷平洲来看我。每天傍晚他都会来医院在护工的帮助下给我做按摩,清洁身体,做日常护理。我最喜欢的时光是一切都做完之后他坐在我的床边和我说话。
他会讲我们过去的事情,他的过去,还有他现在的生活。我只需静静地听,什么都不用做,唯独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冷平洲并不善谈,但他会和我讲他的一切,他什么都给我讲。
每天一段倾述的结束语是:“宁满,明天见。”
听他说完这句话,我的一天就结束了。剩下都是毫无时间感的无尽的折磨和煎熬。
一个月后,我的情况很稳定,也完全没有苏醒的意思。冷平洲给我转了院,请了专业的护工,还制定了一套治疗计划,包括针灸按摩等等。
我家挺穷的肯定出不起这钱,冷平洲也不是有钱人,我们俩刚买了房还在还贷,我想他是把房卖了。
何苦呢。
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一了百了,谁都不必继续受折磨。
再之后我父母和我妹妹的情绪稳定下来,轮流来照看我。
我母亲只在我耳边哭,父亲倒是不哭,偶尔喊一句我的名字,叫我醒醒啊,我何尝不想醒醒啊,这太让我难受了。
妹妹很好,没课的时候她都会过来,找了很多我会喜欢的书,一本一本地给我读。
冷平洲不上班就无法维持我生存的费用,每天只有傍晚能陪我。
两个月后,我觉得我已经疯了。
我幻想自己来自三千年前,残暴的君主剁去我的四肢,剥掉我的皮肤,将我泡制在酒中,他用棉花堵住我的嘴,又用无数的管子穿透我的身体,然后我活着,他让我一直活着,让我看着从未变更的白色天花板,整整三千年。
我还想过自己是被钉住锁在棺材里的吸血鬼,全然不知日夜更迭,只能活着。
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如果我现在还拥有一点什么的话,我只愿换一个开口的机会,我想对冷平洲说三个字,只三个字——让我死。
半年之后,我已经看得淡了。
冷平洲都从未失态过,他都不着急我着急个什么呢。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