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都,她的神情仍然是冰冷而刚硬的,却暗含着一种隐秘的疲倦。
……
曲丘城,梁王宫中。
炉火旺旺地烧着,窗外大雪纷飞。
案几上堆满了册子,狼毫笔蘸着墨自己在册子上书写,李泉倒闲闲垂着头,修长地手指一下一下挠着膝上松鼠的后颈。
小松鼠一身橙色皮毛,为了越冬生得丰厚柔软,趴在李泉膝上幸福地眯着眼。这小家伙不是精怪,连灵智也未开。前几日忽降大雪,它冻僵在外面,被李泉顺手捡了回来。等缓过来后,它就记住了这地方,隔三差五地呼朋唤友来屋子里蹭吃蹭喝蹭烤火——那火炉就是给它们点的。
宫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风雪声骤然变大。胥桓走进来,反手合上门,将满天飞雪挡在门外。
一群小松鼠警觉地抬起头,从火炉边几个蹦跳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李泉膝上的那只,一边想要跟同族离开,另一边又不舍李泉。李泉推了推它,它于是也蹦跳着跑走了。桌案上的笔仍在勤勤恳恳地书写着,分心二用对于修士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怎么了?”李泉问道。
梁都中的因果混乱模糊,因为浑沌之故,梁都中的因果很难看得透彻,胥桓身上的因果更是仿佛没入了一片黑洞,他占着玄清教主的名,浑沌怎么可能对他放任不管呢?凡人或见没有掌握实质力量的名头只是一个虚物,但于修士所见,所谓的运势、因果、命理,都关乎于名。浑沌很清楚,对于执掌因果的长阳来说,只需要一个名,就足以做到很多事情。
胥桓正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这条道与浑沌背道而驰。掌控一个人对浑沌来说并不难,但他既想要维持住火焰的光亮,又想要控制火焰的燃烧,怎么能确定这火苗不会突然高起,烧了他的手呢?
李泉看到胥桓手上握着的卷宗,他结着眉把卷宗放到桌上:“有一个案子……”
案几上的笔停了下来,搁进笔架上,一本本书册挪开。胥桓看着这些书册,有片刻地出神。它们都是律法草稿,他请李泉来帮自己参照。他要订的不只是梁国的律法,还是他的根基,他想要尽力订下一个完善公允的律法,但那是无法实施的——至少现在还无法。
哪怕是因果,有时要结出一个果,都需要相隔来世,小小一个梁国,又怎么能做得到呢?一个凡人国度只能在其子民生前审判,此外,若有修为高深的人在梁作恶,梁国真的能够不计代价的追索吗?
但胥桓还是最先定下了这样一个也许会封存千年万载的册子。
因为现实需要妥协,但妥协最易消磨人的心性。他要记得自己真正的目的,记得自己开始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而他已经开始妥协了。梁地需要一个可以实施、最有效率的律法,如果新的律法触碰太多人的利益,激起他们的剧烈反抗,不能运行的律法只是一纸空文。这不是某个人可以一力推行的事,它需要梁国百姓的承认,需要人们的自发。所以他只能先行妥协,以梁国中最有权势的这一批人可以接受的程度为准。
他已经妥协甚多,新律法看似公正的外皮之下,却给拥有权势财富的一方留下了太多余地,但对于那些早已习惯了优渥的群体来说,新的律法同样已经是他们极度退让之下的底线,若非早已见识到新梁王的狠辣,他们也不会忍耐到这个地步。
而为了能够换取到这一步,新律法的实施不纠往事。也就是说,无论过去犯下什么罪行,哪怕现在被查了出来,但只要它是在新律法实施之前犯下的,便不会被清算。新律并不那么公正,但它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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