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与神明结下的契约,也不记得是为何结下了契约,但他却想起了一个印象——在久远的时光之前,他曾向一个名字祝祷。
那是铭刻在道上的契约,不可更改、不可悖逆。
在这些因为契被神明带来修士的当中,有被迫的,比如那些浑沌手下的黄泉摆渡者与其他被震慑于黄泉当中的恶灵;有虽不勉强却也不想长留的,比如女须手下的那只鬼犬;也有情愿留下的,比如他。
郗沉岸并不是就此忠诚于这位神秘的神明,他在此的理由与当初转而抛弃黄泉摆渡者和女须合作的理由一样。况且,就算心不甘情不愿又如何呢?像那些黄泉摆渡者,他们心有不甘,难道就能反抗得了神明吗?
不过,同样是去做一件事,认真与糊弄的结果完全不同。郗沉岸瞧着那群蠢货敷衍了事小心思不断,心中只冷笑。
神明不操控他们的神智,难道是做不到吗?在这样一位可以一念动幽冥的存在手下耍弄小聪明,是生怕自己过得太舒坦了。
落下的雪更大了。郗沉岸禀报已完冀地当中的情况,他没有对那些不逊之人的所行添油加醋,也不必替他们描补,只平实简单地说明情况。
一片飘飞的雪花落向大玄面前,他抬起手,雪花落在他指尖。
这是一片没有生机的雪原,距离这片雪原最近的居住者们把它叫做永无春。哪怕是天地春时、化芒复苏所带来的生机,也没能改了这片雪原的颜色。
大地自有起伏,常有不随节气而转的奇异之所。似这般四时皆冬的地方并不罕有,然而此处不同。
寻常永冬之地,譬如高原雪峰,虽常覆积雪寒风如刀,却仍有能够耐得酷寒的生机显现。或如开在冰雪中的低矮花草,或如身披白裘的野兽,或如土里钻动的小虫……更何况,还有种种异兽不惧冰雪,于严寒之中自在生活。
此外,生机乏少之地也有灵气流淌,灵机因道而生,不因生机而见,故而这类地方,会化生出不化寒冰等种种天地异宝,偶而会有修士前来采得。
然而这一处雪原当中,丝毫生机也无,灵气干枯、灵机僵死,是一处彻底的绝地。
没有生灵能在此生存,没有异宝会在此孕育,没有修士能在此修行。
所以,很早以前,这里原本的住民们就迁徙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大玄注视着雪花精巧的结构,说道:“我知晓了。”
神明手指轻轻一捻,那片晶莹的雪花就碎了。
雪丘厚积的雪层随之彻底滑落,露出下面古拙而壮美的石制建筑——那原不是雪丘,而是一座被废弃的神庙,陷落在早已不适合人居住的雪原里。
它是如此的巨大坚实,简直像一座小山。漫长的时光在它身上积累了一层又一层雪,下方的雪被上方的雪越压越实,渐渐成了和石头一样密实的冰雪。
一层又一层雪落下,一层又一层雪包裹,一层又一层雪生长。
这座古老的神庙,渐渐长成了一座高大的雪丘。
现在,那些厚重的雪层在神明的伟力下又一层一层地向四周滑落,从疏到密次第开绽,露出了被凝固的莲心。
郗沉岸看着神庙,一时失了语,仿佛连心都随之空静了。
这座神庙啊……巍巍如山,坚厚壮伟!
每一块石砖都有一人之高,巨大的石砖层层叠起厚重的墙,拼成坚实的柱,搭成宽阔的顶。
这是一座纯由石头建起的,像小山一样的神庙。
看到它,就好像看见久远之前,无数生灵在这里拙朴而虔诚地凿石、雕刻、打磨……墙壁上凿刻着浮雕、石柱上打磨出凹纹,每道凿痕都诉说着虔诚、每根线条都凝固着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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