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的时候,也是精神最脆弱的时候。
如果一点敏感的小心思没有得到熨贴,最容易因此陷入自怨自艾的愁绪之中。
这杯浅淡柠檬味的水,因为放置了一段时间,温度恰到好处。
它的存在,它无声的存在,它在深夜里无声的存在,像拨片,温柔撩动她心上的吉他弦。
她的委屈烟消云散。
莫如男下了床。
她蹑手蹑脚走出卧室,穿过长廊,来到莫黎的房间门口。
这是六年以来,她第一次来自己儿子的房门外。
整个家中,唯一只有这个房间,她从来不知道里头的装修风格是怎样的。
她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她看到里头的儿童房,成熟简洁得几乎不像儿童房应有的样子。
她不了解六岁儿童的发育情况,不知道这种风格适不适合这个年龄的小孩。
她知道自己向来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因为她刻意为之。
可这天进入了这间房后,她才深刻地认识到……
她居然有这么不了解。
甚至比不上一个陌生人。
对待陌生人,她也许还会维持高贵的体面。
可对她的儿子,她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进屋之后,莫如男看到她那年仅六岁的儿子,坐在床边,趴在地上睡着了。
小孩脚上还穿着拖鞋,不知道是刚从外面回来困坏了,还是特地这样为了方便随时离开房间。
莫如男看得喉间更加干涩。
她过去,小心翼翼地摆弄着孩子,想把他抱起来放回床上。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倒像是个从未生育过的年轻女孩,连抱孩子都生疏不已。
她有些慌乱,生怕弄醒小孩,也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在这里,而不知如何回应。
毕竟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就在手忙脚乱的时候,她感觉怀里的小孩胳膊往上一缠,圈住了她的脖子。
她险些以为是小孩醒了,吓得屏住呼吸、肢体僵硬。
但小孩喷在她颈后的呼吸绵长平稳,似乎仍旧睡得香甜。
莫如男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小孩抱得更稳。
怀里的孩子,曾来自于她的身体。
此时抱着他、久违地抱着他,莫如男竟真的觉察到一种奇妙的感应。
他的身体,柔软又娇小,内里却隐藏着无比的潜能和生命力。
他身上的气味,与自己的高度相似,这是他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家里的证据。
他与她明明那么陌生又熟悉。
仅仅一个拥抱,就足够用心贴心的温度,将冰雪消融殆尽。
莫如男将脸贴着小孩柔嫩的皮肤,轻轻蹭了蹭。
随后,她温柔地将他抱回床上,替小孩摘了拖鞋,细心地为他盖好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莫如男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儿童房。
她关上了房门。
她跪在了地上。
她掩面痛哭起来。
万籁俱寂的黑暗之中,她蜷缩成一个小小的影子。
远远看起来,似乎比门内的那个孩子,还要稚弱且无助。
她无声地哭着。
像过往的每一天一样。
哪怕脆弱,也要照顾到别人的情绪。
哪怕想哭,也不能吵醒正在沉睡的别人。
莫黎是从她身体里出来的人。
她骨子里、基因里,认定他是她最亲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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