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皎来头甚大,他这边自作主张,给人降了一级,唯恐他不答应,因此询问时甚是小心。幸好张皎倒是好说话,闻言点点头道:“全凭参军安排。”
兵曹参军恨不能喜极而泣。他夹在晋王和秦桐之间,两边不好做人,没想到天可怜见,世上竟还有人这样听自己的话。他赞许地在张皎肩头拍拍,“好好干!”说完便也离开了。
他走之后,众人一拥而上,将张皎簇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起他来。张皎从未被这么多人簇拥过,一时有几分手足无措,幸好他身形高挑,倒不觉呼吸不畅,只是听众人纷纷称赞自己,心下有几分赧然。
赵小江从人群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像一条滑溜溜的鲫鱼一般左摇右摆,挤到最前面来,“张皎,你能把秦都尉的棍子打脱,俺佩服你!你还不认识俺,俺叫……”
张皎见他身材瘦小,两条胳膊好像两根木柴,下巴微尖,眼睛在脸上显得格外的大,点点头道:“赵小江。”
赵小江一愣,随后呵呵傻笑道:“你识得俺,嘿嘿……”他转头对旁人道:“他咋识得俺的?”
“天天受罚的都有你,你在队里是出了名的,谁不认得你?”吴大眼撇撇嘴,也挤上前来,对张皎道:“你认不认得我?我叫……”
张皎点头,“吴大眼。”
吴大眼其实眼睛反而没有赵小江大,闻言嘿的一乐,挠了挠头,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咋也认识我……”
队中其余众人纷纷发问,不料张皎竟一一说出各人姓名,哪怕是说话最少、最不起眼的人也不例外。他自小受过训练,只见过一眼、听过一次,便能将人记在脑中,永不忘记,入伍头一天,其实便将个人面貌、姓名牢记在心了。
军中热情来得甚快,张皎方才露了那一手功夫,已引人叹服。更不必提众人见他不声不响,已将自己名字记在心里,想到自己从前竟有意无意地排挤于他,不禁大感过意不去,对他愈发热络起来。
赵小江忽然问道:“张皎,你的那个‘皎’,是哪一个字?是这个吗?”说着,伸出一只脚。众人见他草履前面被大脚趾顶出一个洞,露出黑黢黢的半截指甲,不禁哄然而笑,“小江,你快别问了,先找旅帅要一双鞋子吧!”
赵小江骂道:“你们懂啥?俺这样穿着结实,鞋不往下掉!”
张皎摇摇头,“是这个‘皎’。”说罢,见众人不解,拿鞋尖在地上画出一个“皎”字。
众人见来,无一识得,赵小江问:“这字是什么意思?”
张皎被他问得一怔,脸上忽然有几分发热,过了一会儿才赧然道:“是……是‘光华皎皎’的意思。”
赵小江又问:“那是什么意思?”
张皎原本笔直的身体忽然不甚自在地动了动,“我也不知,只知是形容……形容月亮的。”
“哦!”众人嘴里一齐发出一声。赵小江摇晃着脑袋,其实还未听懂,但还是夸道:“真好听。”
张皎脸上愈发热了,低下头没吭声。吴大眼没听他们后面的话,正拿脚在地上用力划拉。可脚下沙土早被踩得实了,他使再大的力气,也只能搓起一捧浮土,转头再去看张皎脚下,却一笔一划道道分明,不由得嘟囔了句:“娘嘞。”
张皎从前在影卫阁中,虽与影二亲密,但两人各自都有任务,一月之间也见不几次面,即便见面时,也常常相对无话。他独来独往惯了,但性子其实并不孤僻,见众人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同他说话,他虽然有几分不甚自在,心中却也暗暗喜欢,并不借故离开。
众人见他虽然话少,每次说不几个字,但无论同他说什么,他都一一作答,即便回答不上来时,也会摇一摇头,绝无不耐之色,对他愈发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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