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瞧见狄震时,那种从幼时起便刻在他身体中的恐惧眨眼间化作无数只手,四面八方地攀扯上来,将他按在原地,动不了一分一毫。
他就像是一只被猫按在爪子下面肆意戏弄的耗子,僵直了身躯,脑子里一片空白,连逃上一逃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狄震的一声冷笑,一道冷瞥,甚至他微微向下撇去半分的嘴角,都让他战栗不已。整整十四个年头,数不清的惨酷驯化了他,他的身体叫嚣着恐惧,他的心神情不自禁地驯服,如果狄震再向他下一道同样的命令,他的手就会向他的身体举起刀来。
可狄震并没有这个耐心,他见张皎呆立不动,抬抬马鞭,向一旁指去,“我若要你咬你那新主人一口,看来你也是不会愿意的了。既如此……”说着,他从腰间摘下弓来,反手抽出一支箭。
张皎沿着他马鞭所指,缓缓转头,正瞧见刘瞻。刘瞻也看向了他,眼中的神情让他一时看不明白,也无暇去想。
忽然,刘瞻朝他伸出一只手,“把你的弓给我。”
张皎下意识地服从着,摘下弓递给了他。刘瞻接过,不动声色地在他手上轻轻捏了捏。
张皎只觉握住他的这只手暖得惊人,好像一瞬之间将他的半边身子给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像是被人从中分成了两半,一半寒风刺骨,有如冰窟;一半消冰化雪,春意融融。
他多想一直拉着这一只手,让它将自己完完整整地拉去那草长莺飞之地。可刘瞻随后便松开了他,从他腰间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来。
刘瞻握着弓,又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向前面,弯弓搭箭,等着狄震后文。
张皎侧头瞧着,见刘瞻才将弓张得如同初八、初九的月亮,两臂便微微颤抖起来,忽然想起那一夜刘瞻醉酒后,和他抱怨自己连一石之弓都拉不满。在一片麻木之中,他竟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他说得确实不错,这张两石之弓,他能拉动一两分,已是竭尽全力了。
他既不怜悯,也无心嘲笑,只是困惑刘瞻明明拉不开弓,为何还要坚持如此。
狄震冷哼一声,丝毫不将刘瞻放在眼里,只高声对张皎道:“影七,我现在要向你射去一箭,你若当真是一条好狗,知道该怎么做。”说罢,果真举起弓来。
他话音未落,刘瞻那一箭却早已射出。众人但瞧一支羽箭摇摇晃晃直奔狄震而去,射至半途,便歪歪斜斜地栽在地上,同他相隔甚远,如同儿戏。
刘瞻这一箭实在出乎两军意料,狄震见了,忍俊不禁,蓦地大笑出声,手中那箭便未发出。夏人见了,也一同哄笑起来,声音甚响。
可随后雍人得了刘瞻这一箭之令,在他身后一齐发箭。狄震笑声未落,箭雨已至,应接不暇,左闪右避,手中那一箭再发不出来,只得收了弓,抽刀相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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