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瞻自知身体孱弱,不愿露怯,因此这么多年来,从未当众射出过一箭。今日情急之下,为张皎破了此例,日后在军中将被如何引为一件笑谈,他倒也无暇在意,将弓还给张皎,神色如常地看着他道:“我力有不逮,尚且如此,你武艺在身,岂有受制于人、坐以待毙的道理?接着!”
张皎接过弓,一时还有几分发怔。这时两军已重又交上了手,刘瞻来不及同他说太多,只道:“我的身手,你也瞧见了,我这一身性命就全交到你手上了。”说罢更不多言,拔出剑来,拍马而去。
他虽名为让张皎保护自己,其实却是怕张皎在战场之上分神,是想以此来保护他。张皎见他远去,忙整整心神,跟在他身后。
张皎有意避开狄震,不去瞧他,过得片刻,思绪渐渐回到这幅身体。耳听着呼喝之声,眼瞧着两队人马厮杀在一起,血肉横飞,他拔刀在手,终于心中暗道:我已是雍将,在战场之上,就要多杀伤敌人,无论何事都等回去之后再说。
一眨眼的功夫过后,他已横刀杀死一人,一种熟悉的平静感反而如水流般在他心头涌过,这水流几乎荡去了他全部的杂念——直到狄震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影七,你在咬谁呢?”
这声音落下时,张皎手中的刀刚好从一个夏兵身体当中抽出,那人口吐鲜血,晃动两下,就此栽下马去,眨眼间便被无数马蹄踏成一滩烂泥。张皎微微一怔,忽然听到背后一道风声,下意识地偏头避开,回头却见狄震满面失望地瞧着他,对他摇了摇头,随后收了弓,驱马而去。
手中的刀霎时间又沉重起来,可打斜里一道刀光闪过,他仍是毫不犹豫地挥刀挡住,顺势下劈。只听得一阵金铁摩擦的尖利声响,他手中弯刀沿着对方的刀身一路划至刀柄,随后手腕一抖,已将那人臂膀砍下。那人鲜血狂涌,跌下马去,被两军人马践踏得连声惨叫,片刻后便没有了动静。
张皎知道自己正在杀伤夏人兵士,可眼下战局危急,他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忠的是刘瞻、是雍军,一个夏人冲过来,他便杀死那一个,一百个夏人涌上来,他也要杀死一百个。可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将他笼在其中,他每杀死一人,手中的刀就又重上几分。
狄震凶悍非常,压得这一支雍军一缩再缩,秦恭还未来援,耿禹处更是一点没有动静。刘瞻设下钩子,却坐不稳这钓鱼台,眼见着狄震一次次冲锋,最近时同他身后帅旗相隔已不足三十步,亲卫高声劝道:“殿下,先退吧!”
刘瞻不语,在马上奋力杀死一人,算作回答。亲卫见他无后退之意,只得拼力死战。刘瞻虽然身着金甲,可手臂、小腿处仍受了几处刀伤,隔着衣服,也能瞧见皮开肉绽。他虽射不穿札,全无勇力,可当此之时,全不自爱千金之躯,与寻常士卒一同死战,雍人见状,自也无不感奋。狄震再三率队冲击,竟被一一挡了下来。
他一心要亲擒刘瞻,连下数令,从另一队中调来人马,舍了秦恭合围上来,将这一支雍军团团围住。刘瞻几次命人突围,却冲不出去,反被困在垓心。
这当口,狄震忽地策马而来,好像一把尖刀直插进雍军当中,瞬息间便已逼至近前,面上那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已清晰可见。
他这般从天而降,大出雍人意料之外。刘瞻一惊,正不知如何自解,忽然,但听得“咻、咻”两声,随后只见狄震一左一右两个亲卫应声而倒,身上各插着一支羽箭。狄震面上微露错愕,心下忌惮,勒住马头不敢上前。
雍军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便又大声呼喝着拼杀起来。张皎放下了弓,心中忽然传来一阵疼痛,痛得他浑身发抖,恨不能立时死去。可他听见背后马蹄声乱,看也未看,背手一箭,又将一个夏人射倒。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受没受伤、伤在何处,只觉每杀一人,身上那阵莫名的疼痛便更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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