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非无能之辈,没有秦恭方一设套他便一头钻入的道理。他心底里其实并不相信雍人兵临城下,还能有此怀柔的好心,见雍军虽然开价甚高,但答应得还算痛快,心里已暗暗起疑,只是拿不准雍人是否已看穿了自己心思,因此才按兵不动。
这一夜,他命全军披挂,城头上点起灯火、布满卫士,做出一副剑戟森严,防守严备之态,却暗暗调动一支人马,选了一个身量同自己八九分相似之人,穿着自己的甲胄,不打旗号,代替自己假意突围,同时自己亲领大军在另一城门处观望形势。
若是那一军顺利突围,证明雍军确实中计,那时他便率军向北突围而出,再图复国。若是那一军遭伏,则证明秦恭是将计就计,他便也不必再开城门,只一心死守到底便是。
他坐在马上,静静等待着消息。
忽然,远处火光大起,人喊马嘶,刀兵之声响成一片。狄震冷冷一笑,迅速将这一支军队散开,分守各个城门。骑兵如流水一般在城中涌动,每一条街道,都像是一根根血管,金城全部的血液,都往城墙边涌去。
他知道,雍军就要攻城了。
城外,秦恭见俘获之人并非狄震,已知谋泄,于是也不再伪装,当即便让人调来攻城器械,大军齐出,直往金城扑去。
最后的攻城之战,终于打响了。
无数颗巨石撞向城墙,无数架云梯高高架起,无数个士兵如同蚂蚁一般沿着城墙攀援而上,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滚木礌石如雨点般滚落,烧沸的金汤哗啦啦地泼下,半空中的箭矢已分辨不出是哪一军所发,四面城门皆燃起大火,呼喊声、哀嚎声拧成了一根绳子,城上城下各攥着绳子的一端,使尽毕生之力将最后的胜利拉向自己。
张皎扣好甲上带扣,铁爪一甩,身子弹起,一脚蹬上城墙。
云梯目标太大,他选了一个背光之处,凭着两根能钩在砖缝间的铁爪,一点点援墙而上。在他身旁,不住有雍军惨叫着跌落,又不住有人头也不抬地向上爬去。狄震的声音自头顶若有若无地传来,有时他抬起头向上看去,看不见狄震,只能看见一双双仇恨的、鲜红的眼睛在瞪视着他——即使他们根本未曾看见自己。
他毫不放在心上,一往无前地向上爬着,一点点逼近城头。
天一连晴了多日,这天夜里却忽然又下起了细雪,像是这片草原给狄夏最后的庇佑,可这决心却不坚决,下了一阵,又渐渐停了,风吹云散,露出一角弯月。城墙的砖石愈发滑手,铁爪的钩子在砖缝间打着滑,张皎几次险些坠到地上,摔个粉身碎骨,幸好落不数尺,便又稳住身形,重新向上爬去。
出发之前,他担心刘瞻不许自己攻城,可刘瞻只默默无声地替他从背后系好甲胄,瞧了他好一阵,随后对他露出一抹笑意,再不曾说些什么。他心中感激刘瞻的这份默许,或许又有一点无法说出的愧疚,但他还是来到了这里——
他是一定会来的。哪怕天上的雪片变成刀子,城墙上流下滚滚的大火,他也一定会在这里。
夜色当中,一只铁爪倏忽飞起,勾在女墙的砖石上,相连的半截铁索忽然抻直,下一刻,一道人影跃上了城头。
城上与城下的人一齐看向了他。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