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回想三哥的脸,却好似隔着一层蒙蒙水雾,心里知道是他,可眉目却怎么也看不分明。
夜里大船停泊岸边,已是十月末,江上夜风凄清。真娘却非要打开舱窗,裹着羽被靠在枕上,露着张脸望向满天星河。
朝华怕冷着她,把脚下的汤婆子推到真娘那一边,两人窝在被窝里絮絮说些去了京城的戏语玩笑。
朝华看她眼皮都耷拉下去,轻轻笑着:“看够了星星我可要关窗户了。”
真娘半梦半醒之际,她含混开口:“阿容,要是……要是再见到三哥时,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该怎么办呢?”
朝华怔住,凝目细看时,真娘已经伏在枕上熟睡过去。
十月中旬上的船,抵达京城时已将近年关,码头岸边一片白茫茫。
殷家早就备下了马车等在岸边,派来的人就是纪管事的大哥,真娘出嫁时他还是大纪管事,十六七年过去,前面那个“大”字儿早已经摘了,他爹成了纪老管事。
真娘拢着风帽,隔雪远远看了一眼,拉着朝华的手道:“那是纪管家。”
她认错了父子俩。
船一靠岸,楚氏便打发冬青过来传话:“老太太说了,等夫人和三姑娘先上轿,她们再动弹。”
真娘只当前后船只装的都是容家的家私,还有别家托带的货物之类,从没疑心过三哥就在前面那条船上。
祖母有意避让,朝华自然要谢:“多谢祖母和大伯母的体恤。”
她披上厚毛斗蓬,由丫头婆子两边打伞把她们送上了车。
马车上铺着软毡,烧着红螺炭,备着沏好的香片。点心盒子一打开,全是真娘爱吃的苏式点心,人还没回娘家,便已喜气盈盈。
“你先跟我见过嫂嫂,多住上几日,咱们再回去。”这都是在信中一早就说定了的。
朝华自然称好,可自她上车,便心头惴惴。
虽说在真娘脑中已经她与娘家嫂嫂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可隔却十年再见,生怕她看出破绽来。
这份担忧藏得再好也被真娘察觉,她握着朝华的手,往朝华口中塞枚香糖,咬耳道:“莫怕,我嫂嫂最和蔼不过的。”
殷园有廊有轩有池,小巧精致,颇得苏式园林的妙趣。
路上处处只见落光了叶子的树一派萧索,殷园中倒种着好些松柏,寒冬之时也添得几抹绿意。
除了楼宇,京中的丫头们个个都把头发挽成双丫,额前剪着把齐眉穗儿。
还未走近,就见守在门口接人的仆妇衣着与寻常婆子不同,看见真娘便急急迎上前来:“大姑娘!”
真娘拢着风帽,看着她的脸微微发怔:“你是吴妈妈?”
吴妈妈笑着又行一礼:“大姑娘真是一点没变,这北地的风,刮得我都老了,真不如唐家妹妹水灵了。”
真娘日日看着唐妈妈并不觉得什么,此时一看确是觉得吴妈妈比唐妈妈要老相。
吴妈妈学了唐妈妈的法子,把头发染黑,再换一身鲜亮些的衣裳,勉强还能混得过去
真娘跟在吴妈妈身后进了屋,看见嫂嫂时,她轻轻抽了口气。
岳氏先是笑着冲她招手,跟着点点她:“可不许说我胖了。”
真娘只觉着嫂嫂是胖了,因胖了才更看不出来年纪:“嫂嫂,你不过来了北边五六年罢,怎么就胖了这许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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