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后是房门打开合上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一个开关抽走了他最后的力气,梁晨顺着洗手池滑坐在地。池子里的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水,他背脊贴着湿冷泛黄的瓷砖把脸埋进手心里。最开始只是小声地压抑地抽泣,不敢惊扰他人地将哭声闷在胸膛里。很快掌心也盛装不下那些滚烫的透明液体,它们无穷无尽地从身体里涌出,就像他无穷无尽的苦和眼前无穷无尽看不到半点希望的路。
凭什么。他又想起这三个字。
凭什么他的父亲要抛弃他们凭什么抛弃后又忽然出现带走弟弟凭什么他的母亲患有精神疾病凭什么他不能像个普通小孩一样正常长大凭什么就他是个天生的变态爱上自己的胞弟凭什么只有弟弟那么正常那么优秀还什么都有凭什么就连一直跟自己生活在一起的母亲也只认得出弟弟。
凭什么啊。
他找不出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快被逼疯了也不敢将这些混合了愤恨、嫉妒和扭曲爱意的自私质问宣诸于口,唯有廉价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代替它们源源不断,源源不断,在无人的狭小盥洗室里放声大哭。
周景在盥洗室紧闭的房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
记忆中他的哥哥几乎没有怎么哭过,只有几次很小时候为他挡母亲的鸡毛掸子和他抱在一起哇哇大哭过。再长大一点梁晨就仿佛切了泪腺,在任何时候都是自己面前一堵可靠的墙,不怕痛也不会哭,倒是自己闯了祸挨了打常常要窝在哥哥怀里泪汪汪地撒娇。之前也是,无论自己在床上把他折腾得有多狠骂他骂得有多不堪,梁晨也没有哭,有几次被逼出了哭腔,也顶着绯红的眼角将示弱的泪意统统憋了回去。
他从没见过哥哥这么崩溃,把自己关在盥洗室哭得撕心裂肺。周景的手指在门把手上蜷了蜷,又收起放回身侧。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终于慢慢消失了。
梁晨到底也没有回一趟石板巷的老房子。他们在B镇呆了两天,白天去病房陪着母亲,晚上吃完饭就在房间里待着。周景本是不爱说话的性子,梁晨更是大部分时间都习惯了生活在被忽视的沉默环境中,于是两个人的房间只有老旧电视机时断时续的沙沙播音,似乎达成某种安静的默契,在不得不跟对方相处的时间里尽量相安无事。周景看到他哥在用手机查学校,话在喉间翻滚了几次,还是开口问了他打算学什么专业。梁晨反应慢半拍地抬头,认真想了很久才说无所谓,什么好找工作就学什么吧。
周景垂头拿手指抠着招待所洗得发白的床单:“你……不是喜欢绘画?”这句话带着显而易见的试探,无法自控地问了出口。而出口之后他又有些后悔,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补充:“实中隔壁就有一家美院,但是是个三本,排名也不太好。学艺术还是A大吧。”但梁晨只是微微一顿,越过手机屏幕看了他一眼,然后下床关了灯:“睡了,明天一早还要赶火车。”
这趟短暂的旅程就这样匆匆地结束了。
他们回程买的软座,同车厢还有几个高考完结伴出来旅行的学生,几个小年轻聚在他们对面的位置上小声说笑,谈论一会儿又偷偷侧头瞄他们几眼,果然过不了几分钟就有男生被同行的女生撺掇过来邀请周景跟他们一起玩儿牌。那时候梁晨驼着背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抱着背包刚刚睡着,这两天晚上他应该根本没怎么睡,周景在一米外的木板床上都能听到他哥小心翼翼不停翻身的声音。太多事压在心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梁晨直到现在才支撑不住勉强合上眼。
于是周景摇了摇头,伸出食指向他们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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