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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晚上他躺在单人床上一直盯着天花板上那个监视器摄像头的红点等啊等,他的弟弟却一直没有出现。

第二天第三天依旧如此。张林在监控上看到他的病人连续三天不休不眠,在床上躺着或坐着,不再对着空气说话也没有其他的怪异动作了,只是每隔半小时就要站起来围着房间走上两圈。就在他思考自己是否要做出干预的举措的时候,梁晨毫无征兆地崩溃了。

那天的白日,他按照二期的诊疗计划接受了节后的第一次电击治疗。明明是和往常同样的剂量和持续时长,当晚凌晨梁晨却表现得十分反常。他躺在床上盯了一会儿监控器,接着爬下床进了盥洗室,待在里面整整半小时没有出来。等到值班看护发现情况不对冲进去的时候,梁晨还撑在洗手台前,左手反握着半片血淋淋的镜子碎片,正要往自己的脸上割第二下。他右半边赤裸的上身全是血,肩膀那块更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雪白的洗手台上留着触目惊心的腥红指印。

张林后来调出了盥洗室的监控,发现梁晨最开始脱掉上衣看了镜子中的自己很久很久,接着忽然发狂砸碎了镜子,拿起最尖锐的那块玻璃拼命地去割右肩上的胎记。等到肩膀那块皮肉差不多整块划烂了,他又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面无表情地给自己脸上来了一下,睁着眼睛把玻璃片刺入皮肤,从左眼眼尾缓慢地划到了左边嘴角。因为切得很深,暗红的粘稠液体几乎立刻从切割的断面涌了出来,又一滴滴在下颚处汇聚,滴落在洗手台。就像那些他流不出的眼泪,唯有用血来替代。就在他举起手还想划第二下的时候,蜂拥而入的看护冲上来将他按在了地上。整个盥洗室的小小空间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好因为干涉及时,止血到位,并没造成会危机生命的严重后果。

自残行为在治疗中心是绝对禁止的,但梁晨这个状态显然不适合被关到禁闭室。于是在处理了伤口之后,梁晨被送进了治疗间。强壮的看护在将他固定得一毫米都动不了之后又安静有序地全部撤退。他四肢都紧紧捆缚在治疗椅上,视力被覆盖在脸上的眼罩夺走,口舌上还压着根防咬的固定器。这下他连一个有意义的句子都说不完整了,但坐在监视器后面的张林很快发现梁晨还仰着脖子,喉结在脆弱的颈项上艰涩地滑动,固执而徒劳地呼唤一个名字。

小、景。

救,救、救我。

覆在梁晨脸上的眼罩晕出一团深色的水渍,一小时过去了,三小时过去了,五个小时过去了,他终于闭上裂口的嘴唇,彻底安静了。

梁景是在他回到治疗中心的第一天晚上消失的。

无论他怎么焦急地呼唤弟弟的名字,那个往常总是乖巧听话的梁景却没有在他最需要鼓励和确认的时候准时出现。那时梁晨还能压抑着从心底而起的惶恐安慰自己,弟弟向来不喜欢自己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一定是今天去了周家的年会,惹小景生气了吧。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梁景依然没有回应他。

这个缥缈的幻象建立在梁晨的想象之上,而过去的回忆、赶走弟弟的悔恨和想重来一次纠正错误的执念共同成就了这份想象——如果周启天没有找来B镇;如果那个时候他遵守了和弟弟的约定谁也没有离开;如果他们能一起长大;如果他们将来的每一个人生的阶段都共同度过,他给弟弟画很多画,小景会给他唱很多歌……

但现在这份想象的基石被抽空了,他用回忆和过分偏颇、夹带私心的想象塑造了这个“小景”,而后奋不顾身沉溺其中,坚信如果弟弟留在自己身边就一定会长成幻想中这般听话的样子。而如果没有那场背叛和分离,弟弟就一定会和以前一样依赖又喜爱这个哥哥,会只为他唱悦耳的歌。

这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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