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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单的一室一厅,他只添置了些必需品,没翻新也没再装修,把自己像货物一样挪进来就再懒得动弹。那天晚上他躺在卧室的单人床上抽着烟看空气中浮动的灰尘和烟雾,想起高中那会儿为了骗自己活下去给自己画的那个饼——攒钱买套房子,养只猫或者狗,工作到退休,然后种些花花草草,了无牵挂自由自在。他现在做到了吗?这难道不是他曾经想要的生活吗?有意思吗?

他朝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伸出手臂,虚虚地握了握手指。挽起的衬衣袖口因为重力落下去堆叠在肘部,露出他左手小臂上新旧交叠的烟疤。梁晨仰头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将没抽完的半根烟按灭在手臂内侧,滚烫的痛意在几秒后才有些迟钝地蔓延开,这些许的刺痛却让他感到一丝扭曲的慰藉。只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把低调安分的平静假面撕开,只有梁晨知道自己是个怎样肮脏不堪的玩意儿。

从治疗中心出来,完成复查评估去掉颈环之后,梁晨开始频繁地失眠,在噩梦中不断惊醒或是在将要入眠的瞬间忽然心悸浑身冷汗地挣扎着坐起来。他会不自觉地抓挠自己的颈子,缺少颈环束缚的脖子过于空荡,这让他的负罪感和不安感瞬间爆发,跌跌撞撞跑下床又被床脚的矮凳绊倒。膝盖直接磕上冷硬的水泥地面立刻就见了血,但梁晨却意外地被这阵疼痛安抚住了,就连四肢发麻的症状也逐渐缓解。他忍不住伸手去抠那块破开的皮肤,把指甲按进新鲜的血肉里,代替颈环完成对自己的惩戒。在绵长的痛楚和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中,他终于平静下来,起身去卫生间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就爬上床裹紧了被子。

这一次,他没有再惊醒。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安眠药和普通的疼痛逐渐无法带来满足,梁晨对疼痛的感觉越来越迟钝,失眠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刚工作的那段时间,他甚至会连续三四天得不到一丁点睡眠,只好顶着胃痛在大半夜地酗酒,希望酒精能短暂地关闭自己的大脑。

第一次跟陌生人上床就是在失眠七十八个小时之后,他又累又困但就是绷着一根弦无法入睡,像是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不允许他这么无辜地沉入安眠。他差不多快被逼到极限了,凌晨两点,直挺挺躺在床上看了几小时天花板之后他再也待不下去,披了件衣服起身出了门。梁晨本来想去对面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买几提啤酒,结果被站在超市门口抽烟的高个男人搭了讪。

他们在漆黑的超市背后的巷道口交媾,对方裤子都没有脱,拉开拉链匆匆带了个套就急切地把阴茎塞进他身体里。梁晨双手撑在粗糙的砖面,被这一下顶得一头撞在墙上,被粗鲁破开的下身更是痛得他脚趾都蜷缩起来。很痛,但疼痛于他是如此令人安心的东西。身后的男人狗一样喘息,一边掐着他的屁股耸腰一边说着下流的荤话问他爽不爽。梁晨闷笑一声,回头从肩膀上方斜斜地睨过去:“你是没吃饭?用点劲行吗?”

“操!”男人一巴掌甩过去:“老子今天不干死你这个贱货!”

后来梁晨时不时就会到酒吧之类的地方约一次,他喜欢粗暴的性爱,但吸引他的不是快感和高潮。事实上,他很少在性交中射精,但来自他人的辱骂和虐待能够减轻他日积月累的罪恶感,而在认为自己受到了应得的惩罚之后,他就能在未来的短时间内得到几场质量尚可的睡眠。

除了抽烟、失眠、酗酒和约炮,曾经如影随形的幻视幻听也去而复返,但这回它们不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了。他会在工作的时候忽然听到痛苦的惨叫,白色的瓷砖上留有血印和被打湿了的长发,而开着车会看见横穿马路撞上来的举着塑料锐片浑身是血的女人——在差点出了一次车祸之后,梁晨再也没摸过方向盘。唯一庆幸的是这些幻觉发作得并不频繁,而他逐渐也学会了对它们视而不见。

他已经完全接受并适应了这样分裂又混乱的生活。白天他是低调勤恳工作努力的大公司职员,挣的钱在这个小城市温饱绰绰有余,是科员眼中低调谦逊虽淡漠却也靠谱的前辈。而在这层貌似光鲜的人皮下,梁晨知道自己只是个用烟草酒精药物疼痛和性堆积出来的腐肉人形,恶臭、且令人作呕。他常常幻想自己的独自死亡,尸体腐烂在飞满苍蝇的公寓里。这样一些关于自己结局的想象也能让他舒服一些,仿佛他从出生起就在等待这个了——一个他应得的、安静而肮脏的终结。

然后在来C市第六年的某个下午,他拿着新发的资料从人资部开完会回来,茶水间泄出的一个名字将他定在了原地。

“什么来头啊,直接空降,这么年轻还要压刘总一头,不简单呐。”

“废话,你想想总部的大boss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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