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正副使节同坐一个帐篷里,看着礼部发来的文书,面面相觑。
“秦相爷被勒令闭门思过,政事堂主官暂离,让我们先进宫再交接,这……”王正玄很想抓着信使问一句,这不是开玩笑的吧?
走的大半年没事,怎么感觉一回来,天就要变了。
当然信使早已退下,与他们同行的张厌深微微笑道:“既然公文上这么说,那肯定不会有差错。”
“对,我们按照礼部定的行程走就行了。”裴明悯折起来自父亲的家书,问:“先生明日可要随我们一起觐见陛下?”
张厌深缓慢地摇头:“不了,老朽既无一官半职,也非谁人幕僚,有什么资格进宫面圣?”
王正玄道:“张公这话谦虚了,这回与北黎人的谈判能够成功,您功不可没,若不至御前听赏,岂不是锦衣夜行?”
“我这把年纪,哪还需要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回去就歇着了。”张厌深笑了笑,露出稀缺的齿列。
他已是满头华发,来回的奔波让他面带挥之不去的疲惫。
另两人便不再劝说。
晚些时候,裴明悯送他回他自己的帐篷,帐前无人处,他却开口道:“裴家小子,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先生请说。”裴明悯自然不会拒绝。
张厌深低声道:“明日进城之后,我需得去一个地方。我有路子,只是力有不逮,所以想请你帮我安排一二个你信得过的人。”
“不知先生想去哪儿?”
“秦府。”
“秦相府上?”裴明悯惊讶了一瞬,便答应下来。
他作为学生为先生服劳,至于先生去哪儿见谁,与他无关。
翌日廿七。
宣京的雨季像一阙滞涩的曲谱,破碎而又连绵。太阳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露个脸,截断风雨之后又迅速溜走。
使团终于回抵宣京,入城的时候尚且阳光明媚。等到一个时辰后,张厌深随菜农一道推车进入秦府,凭空炸了几个响雷。
琴音骤断,秦毓章双手压住琴弦,成伯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便起身。
“爹你去哪儿?”秦幼合马上跟着起来。
“菜农送菜过来,和管事起了些纠纷,爹正好无事,过去看看。”秦毓章抬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不必跟来。
“哦。”秦幼合便坐回去,继续和书童一块儿玩棋。
成伯在旁乐呵呵地看。
秦毓章独自过去,往常随处可见的侍女小厮早些天就已被陆续遣散大半,庭院空空荡荡。长风灌入游廊,雨也飘进来,随他走一步大一分。到后院倒座紧邻的一间厢房,已是雨落如注。
他取下巾帽发冠,头上只余一根素银簪,才推门而入。
屋中陈设素雅,中有一方矮几,张厌深端坐于东临之侧,宽檐斗笠搁于手边。看着人进来,细细打量过,叹息一声。
秦毓章掩袖坐下,与他面对面,才叫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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